巧者能而智者忧,无为者无所求。宋景行看见李审的时候脑子里就是这句话,李审正在喊疼,边哭边喊,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李审在处世方面有着相当成熟土匪作风,而待人时却极为懵懂。
他全不在意喊疼会不会引人恻隐或厌烦,反正就是喊,从他有力气喊开始一直喊,喊得宋景行想毒哑他。
破案了,前几天李审显得又乖又懂事都是因为他还没恢复好。
“老师!昨晚打的怎么样!” 李审抻长了他的伤口张望宋景行,昨晚的一场胜仗全城百姓都在传颂,只有李审,他分明身在军营却一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到,整个人就像没娘的孩子见了有奶的妈恨不得冲到外面亲自看看才好。
“赢了。” 宋景行的语言很简短,让李审有种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的感觉,他迷茫又渴求的问,“什么?”
“赢了。” 宋景行给李审喂药,“你好好坐着,这样伤口不疼吗?” “不疼,药不着急,老师你快给我说说怎么赢的?大将军牛吗?杀死了几个胡人?昨晚打了那么久,喀尔察死了没有?”
李审不急着吃药但宋景行急啊!药里有止痛安神的成分吃了药李审能安静些,十四五岁的孩子讨狗嫌,一连数日天天听李审念叨宋景行都要魔障了。
“别吵。” 宋景行在李审的叫嚷中感到一阵眩晕,“你把药喝了我就给你讲。”
“那老师你这就讲吧,我这就喝!” 李审给宋景行腾出一片地儿,但宋景行还是坐在了没有靠背的凳子上,宋景行天生就有一幅好口才,他讲课本的实力李审很看不上,但一旦要讲起故事李审觉得他老师能靠此谋生。
宋景行没上战场,盛泊兴又很少和他讲战事,其实他自己也不太知道盛泊兴怎么赢的,但没关系,编,都可以编!
……
盛泊兴卸了甲才去找宋景行,许将跟在后面,隐隐约约的他还是希望盛泊兴能和宋景行把话说开 …… 就算不说开只是警告一下也是好的,但盛泊兴没有,情理之中的没有。
“你呆了多久?” 李审睡着了,盛泊兴握着宋景行的手觉得凉,“没多久,百姓都回去了?” 醋王不愿意宋景行和李审呆在一起,他看都不看李审就拉着宋景行回去了。
“还有几个,死犟,我懒得管他们。” “民心为重,你还是上心些。” 盛泊兴和宋景行聊百姓游行的事,许将跟在后面,佩服宋景行的心理素质。
“再说 …… 我今晚还要出兵,这次带的人多。” 饭食是吩咐好的,桌上还摆了专门给宋景行准备的汤,不知是不是错觉,盛泊兴总觉的最近宋景行身上不太好,怕他病。
“带多少人?”
“就那三千人就行。” 盛泊兴说的三千人是他从鄢都带出来的并选出来的一千骑兵和两千步兵,如今已成了他的亲信精锐,个个良将。
和其他洲郡不同,滁州作为匪巢情况极为特殊 —— 它没有城墙,从数十年前滁州起事反叛到现在它一直没有城墙。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便于攻打。滁州少山峰少平原,多的是丘陵,滁州十八坡,坡坡土匪窝,土匪多如牛毛的营寨让滁州变作一个迷宫,随便过一个弯就能遭遇十场伏击战。
宋景行并不支持盛泊兴在滁州诛杀喀尔察,尤其是在晚上,“白天不行吗?”
“和那个没关系,喀尔察刚刚挫败,我现在打他应该反应不过来。” 后人评说里盛大将军出兵总有诡谲一词,但其实很多场仗都是后人过分解读出的兵行险着,现实的意义和那些都没关系。
“即使如此,滁州难行,强攻仍是不利。”
“我不强攻,我用火攻,烧完就走,不多留。” 盛泊兴低头扒拉饭的速度特别快,宋景行隔着不远的距离看他。
“万事小心。” 常战常胜让宋景行偶尔也会生出错觉,好像盛泊兴被塑了不败金身当真战无不胜,他闷头喝盛泊兴为他准备的汤。“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 百奇到滁州就是胡戮到滁州,两个州的距离不再是半个时辰就能赶到的地方,盛泊兴现在就要出发。
攻城拔寨一怕墙高百尺,二怕死守不出,但滁州的城墙早就被胡部自己踏碎,这让这两个条件都不存在,现在出兵夜半将至,胡部甚至无法察觉。
“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这回是整整齐齐的三军列阵在前,盛泊兴迎着眼前铁甲的粼粼折光看向他初具雏形的军队,骑兵立马在侧分列两边,步兵着甲持戟甲胄相连。
正午的天光阴惨惨的白带着诡异的亮光,衬得地上戎装的将士沉重又肃杀,脚下的泥土仍留存着火烧的留痕,踩在焦尸上和踩在泥土上感觉并不相同。
仲良轻微的挪动脚步从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骨上下来,他这个很细微的动作很快就隐没在军队中,裹挟着灰烬的秋风再次吹来时,军中就没人再动了。
仲良很激动,他相信全军都和他一样的激动。
阿拉善踏破芜州城门大禹连战连败,胡戮白旗受降大禹有如亡国,滁州的确曾经反抗,盛辛或许也在前线抵挡一二,但都不值一提,这些,在如今的盛大将军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他的父亲不值一提,战死的士兵不值一提,旰衣宵食的女帝不值一提,出谋划策的谋士也都通通不值一提。
仲良很骄傲他是盛泊兴的部下,不是开疆扩土时的士兵,也不是大禹全盛时的武将,他是大禹灭国当前下凡救世的武神大人的部下,是古往今来的独一份,是天底下最大的荣誉。
仲良很用力的握紧手里的枪 —— 受盛泊兴影响如今军中用枪者极多。
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
宋景行穿过人群勒马停在盛泊兴身边,百奇的百姓听说神人要出兵收服滁州都挤在城门口要看,乌泱泱的汇聚起来像宏图伟略的背景板。
持枪为将的盛泊兴和平常不一样,让宋景行总想更郑重的对待,“要我和你同去吗?”
从吩咐出兵到如今列阵盛泊兴令行禁止的效率体现的淋漓尽致,也因此他没能和宋景行讲任何关于出征的细节。
盛泊兴是一军主帅,全军的杀伐决断都在他身上,他的命令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但习惯上为了不让宋景行担心盛泊兴还是会多和宋景行解释几句。
这次还没来得及。
“你去干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叫我费心吗?” 盛泊兴的本意是逗逗宋景行让他不那么紧张,但他这个人天生就有一颗不完善的人脑往往话出口才觉出含义不明。
“我没说你的意思……” “我知道,但是这次和以往不同,百奇与滁州相距路远来回就要五个时辰我很担心。”
从百奇到滁州就是从胡戮到滁州,州与州的距离不是郡之间能比的。
吃饭时宋景行乱花迷人眼的对盛泊兴很有信心,替盛泊兴着甲时他就觉得此事欠妥,想劝盛泊兴从长计议。
……宋景行总是很担心,也总是劝盛泊兴再想想,他就像束在盛泊兴小指上的绳索,时不时就轻微的扯一下,但是没有用。
盛泊兴抚着宋景行的腰,宋景行不习武,这意味着他只能在原地等盛泊兴,这种等待对宋景行而言或许残忍漫长又煎熬,但对盛泊兴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念想。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盛泊兴勾走了宋景行系在腰封上的环佩,流氓手段与从前并无二样,他说,“你安心。”
宋景行还想说话但盛泊兴一扬手战鼓就立刻响起遮盖了宋景行的声音。
盛泊兴从分列的军队中间一直走到最前面,主将归位,马蹄下扬尘,伴着催人的鼓声和百姓的欢呼声军队如同迅猛的海浪从宋景行身边刹那而过。
文能提笔,为文也只能提笔。
……
《史记》
如果仗打的不好,都是我的错,骂我别骂盛泊兴。
高适《燕歌行》
朱元璋《菊花诗》
现实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难事,小说里也一样,但是我打包票,盛大将军一生中只输过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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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