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泽半倚在床头软垫上,看着杨璧成一抹红晕从颊边染下去。
外头起了风,晦暗里刮得惊天动地。
一声清脆的响,杨璧成微微扫了一眼窗外,可帘子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不见天日的白,白中有两点紫斑,自然是他禽兽不如的兄弟做的,像两个铜钱,落在身上,但杨璧成看不见。环蛇在身上游走,逡巡地盘,肆无忌惮。那是杨璧成很害怕的,由他们的毒牙咬着,便中了毒发着抖。
魂魄飘出来,渐渐飞去了。
杨璧成失了力气,于是眼睁睁瞧见自己服了软。他知道那些抽膏子的大烟鬼,也是一沾就完了,匆匆将自己弄死。像傀儡似的被人摆弄着,又像珍宝那样被人爱抚着,最终成了孤夜里的飞蛾扑火。
杨振泽点了烟,柔情款款,不像同寝,倒像约了他吃咖啡。
“大哥,好么?”
杨璧成就轻轻点着头,杨振泽再贴着耳垂问他,“……哪里好?”
“这里……”
“不知道。”杨振泽故意道:“大哥……哪里好?”
杨璧成眼神放了空,最终身子倒下来,趴伏在他怀中。
杨振泽收敛一些,渐渐缓下去。
他对杨璧成说情话,并没有什么真假,就是深情厚欲使然。
杨璧成原本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趴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听了缠绵话语,忽然愣了一愣,陡然发现自己是无话可说的。
杨振泽浑然不觉,替他擦了身子就休息去。
第二天清晨,听刘妈说,院子里的金桂被吹断了一棵。这是很蹊跷的,因为前些年刚种下的时候,要小的多了也没有死,可如今确实拦腰折断,有几分奇怪。
早上的事说完,就无所谓金桂,反正也过了花期。于是就这样算了。
杨振泽接管码头可说顺风顺水,纱厂自然暂时不去,因为白日要忙其他事。但杨振泽面上很忙,实际日日开了车接杨璧成,很有温存的样子。杨璧成不知是投桃报李,还是生了真心,默许着他的所为。大动作不敢有,埋在不动声色之中,却仍可以私下作出暗渡陈仓的狎昵。
码头事后,杨璧成在面粉厂有了一人的独间办公室,隔断做着立好一道屏风,西洋油画般的图样映在上头。卷发美人露出皓腕,如霜如雪。一抹青色的纱巾,在图中飘然欲飞。
杨振泽去接人,西装笔挺的进了书房,立刻就是衣冠禽兽。
桌也是新置的,恰好到人腰间那般高,铺平了能成其好事,非常便利。唯一一次差错,要怪杨璧成动得厉害,腿绷紧了直接将电话机踹下去,话筒下头砸了个粉碎,还将旁人引来——怕兄弟阋墙,在里头打架,要出人命的,于是匆匆敲门。
还好那日杨璧成穿得青色长衫米白厚袄,套个灰狐皮背心就看不出了,裤子也长,铅灰色细线纹。只是裤筒下头有什么漏的,赶紧挪了半步,自己踩住了。脸上还是很平静,说自己不小心牵住了线,摔坏一台电话机。
杨振泽立在一边,臂膀上耷拉下半截西服外套,含笑看着来人。
而秦三小姐与杨德生自然也极快知道了杨振泽与李啸辰的交际,其中少不了李祺卿与杨璧成的关系。杨德生把他们叫来,语气慎重地说了一番话,大意不过是相扶相持,兄弟正当如此,但时局动荡,定要小心处事,以免招了祸。
而秦三小姐的杀心略略去了一些,是着实不知道杨璧成有没有在李啸辰那里挂上名号,以免手动快了,反倒不好。于是在较长的一段日子里,今后回想起来,竟是数十年来最幸福的一段光阴,每日面上欢声笑语,不必计较什么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