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降女 第21章 混沌珠

即墨对于青鸢的感情很复杂。想要她死，更想要她对自己笑。

他是不被期待的降生子。从他记事起，母妃就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父亲对他也是冷漠至极。

他幼年时唯一得到的关心，是青鸢给的一瓶愈灵丹。

那个名义上的姐姐，总是和他的弟弟欢颜笑语，对自己却是望而止步。

他明白这是因为魔族的继承制，他只恨姐姐为什么不能再亲近些。

后来有一个黑面人找到他，并告诉他，他的出生只不过是为了给天渊当垫脚石。

按照魔族的继承制，魔尊这个位置至少要有两个人来进行竞争和角逐。

魔尊帝释这辈子只爱过沐婉，为了让沐婉的孩子安心登上尊位，所以娶了他无权无势的母亲，生下一个资质平庸的他。

知道真相的母亲疯了，在乾安殿里整日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一看到他便会惊声尖叫。

当他跌跌撞撞去找父皇时，帝释也只是冷眼道：“若你是个女胎，孤不会允许你降生。”

只是因为，他疼爱他的第一个孩子，不希望她有竞争。

是的，他的父亲真的如那人所说，把他当做一个祭品来饲养而已。

他望着紫金殿里的那对姐弟，嫉妒的怒火吞噬了他的双眼。

他立誓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意。

即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不入轮回，永驻炼狱！！

于是他堕入邪道，接受了黑面人的所有条件。短短十几年内，在那人的帮助下，他的势力如雨后春笋般遍布，才终于有了同天渊竞争的资格。帝释也不得不妥协。

至于那些代价，他都不在乎。

现在，他的一切计划都在顺利推进。在青鸢拿到极玉清源后，他黄雀在后地偷袭了他们。

上百名死士将她们团团围堵。

他看着面前拿着敛紫鞭大杀四方的人，眼底的情绪又一次翻滚。

姐姐，你生来恣意，可曾见过我的光景？

那双幽冥碧绿的瞳孔，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他蓦地飞下竹枝，反手从腰后凭空摸出两把弯刀，刀上噼里啪啦的冒着青光电星，霎时破裂长空，朝着她迅捷地攻去。

她刚刚一鞭子甩飞两个死士，余光就瞥见了即墨的身影。她瞳孔微缩，一鞭子打了过去，身子顺势在空中翻转。

敛紫鞭将他的两柄弯刀纠缠在一起，他的两柄弯刀，叫做阴阳无极。

阴阳无势，不可横加。

敛紫鞭压不住违逆阴阳的爆发力，两样武器在空中爆发出了巨大的波动，将她震飞出去。

青鸢重重摔落，重回地面的那一刻，她的手扒紧了地上春草，意识方才回笼。

“小混账…”她咬牙切齿地骂着。

即墨忽地咧嘴笑了，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轻快道：

“姐姐，我跟他有竞争，跟圣女可没有。你现在杀了他，我就放过你。”

她轻嗤一声，不屑道：“竞争？有什么竞争，你一个堕入邪道的叛徒，根本不配同我们小天争！！”

她看着这上百名浑身邪气的死士，自然猜到他做了什么。

即墨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我不配…？”

“你们是和和满满的一家人，我母亲算什么？我又算什么？！凭什么我生下来就是一个被圈养的畜牲，生下来就是他继位大典上猪狗一般的祭品！！”

“我能从一个祭品走到现在，难道不比他更有资格成为魔君吗？！”

青鸢驳道：“你靠堕邪的方式走到现在有什么可骄傲的？小混账，你知不知道堕邪会有什么后果？！”

生，万人得而诛之，受九真雷劫；死，不入轮回，永驻地狱门。

他轻蔑的笑了：“我有的选吗？”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喉咙里仿佛浸了血一般，一字一句道：“既然我没得选，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蓦地出手，朝着青鸢的命门施展攻术，想要彻底了断她。

青鸢来不及躲避，术法袭面的那一刻她以为她会死，即墨也这么以为。

然而，一股力量强势的护住了她。

一颗溢满幽气的珠子，穿透她的胸膛，一点一点汇聚完整。

“混沌珠…”

即墨盯着那颗珠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呢喃着。

青鸢缓缓睁开了眼，看到面前那颗幽深的珠子，眼神十分茫然。

她不识得此宝，但即墨却认识。

当初的神族分别给了四界一样法宝，魔族拿到的就是混沌珠。混沌珠，成了每一任魔尊的传承物。

它蕴含的通天力量，可供万世传用。

他跟天渊争魔尊，也不过就是为了那颗混沌珠。而现在，原本应该在鎏华古阵中安然的混沌珠，却出现在了青鸢的体内。

青鸢生下来便体质有缺，族中巫医曾断言，小公主活不过三天。

可她却依然从襁褓婴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旁人说是奇迹，是天意，殊不知是帝释为了保住她，挪用了混沌珠。

混沌珠是魔族的至宝，一旦被长老会发现，他势必会受到弹劾。

帝释让他们去抢极玉清源，不过是为了以此代替她体内的混沌珠，继续护住她的心脉。

一股悲戚之意瞬间卷满了即墨的全身，他眼中充斥着愤怒，气的全身颤抖。

他咬牙切齿道：“老东西，竟然把混沌珠给了你…”

他死死盯着那颗珠子，突然癫狂地仰天大笑。

笑自己的愚蠢。

他怎么会认为，一个完全偏心的上位者，会真心诚意地开展一场竞赛呢？

他简直愚不可及！！

什么极玉清源、魔尊之位，他通通不要！

他只要混沌珠！

他要用混沌珠毁掉整个魔族！！

毁掉帝释，毁掉他最珍爱的孩子！！！

他全身经脉暴起，一道一道的黑色筋脉简直贯穿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怖瘆人。

他奋力调动所有的力量，朝着青鸢袭去。

咆哮着的恶气朝着她奔袭，那颗混沌珠替她铸起了结界。

两股力量相撞，顿时卷起漫天狂风。

结界外如有风暴降临，竹林遭风迫，倒塌了一大片；整座山头的鸟雀都被惊动，乌泱泱的盘旋天际，离得近的，直接被卷入风涡。

一时间众人都停止了打斗，不得不调动所有灵气防御自身。

咆哮声、倒塌声、振动声，将众人折磨的不轻。

结界内的青鸢却安然无恙，发丝依然垂落耳畔，惊讶地看着周遭的变化。

那颗悬在她身前的珠子，毫不费力。

即墨见状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远处的天渊和几个奴仆被黑气束缚，动弹不得。

“做个交易吧…”

混沌珠只能在她危难之际保护她，却不能为她所用。她尝试着驱动珠子，结果都无一例外，毫无反应。

在长时间的风平浪静后，珠子重新回到了她的体内。她心中一阵无语。即墨仿佛早有预料，也不阻拦，玩味地看着她尝试。

“你自封灵力，我就放了他。”

天渊：“姐！算我求你了，你快走吧！！”

他这话说的即墨不满意，于是黑气蓦地侵占了他的瞳孔，他也变成了一双纯黑眼眸。

“照我说的做，否则他就要跟我一起…堕入邪道…”他像个疯子一样笑着看向她。

她沉吟半晌，随即开口：

“好，我照做。”

在她自封灵力后，她身旁的两名死士这才敢接近她，用锁灵绳将她捆绑住。

“满意了？”她冷眼看着他的笑脸，示意他快些放人。

即墨手指微动，黑气退出了天渊的体内，他放开了昏厥的天渊，并将他剩下的侍卫全部抹杀。

“你！！”她惊呼一声。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即墨收了笑，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

她被掐的快要喘不上气，恼怒的瞪着他。在快要窒息时，对方又倏地松开了她。

她被逼得眼尾泛红，松手后呼吸急促，连连咳嗽。

即墨看着这副样子的青鸢，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感涌上心头。

他一把拿出青鸢怀中的极玉清源，将它随意地甩在地上。踢了一脚昏厥的天渊不屑道：“废物…”

“你就拿着这个，回去当你的魔尊吧！等着我将你们全部覆灭！”

话毕，他带着青鸢和上百名死士走了。他们去到了无尽海，那是所有邪徒的栖身之所。

即墨杀不了体内有混沌珠的青鸢，却操控她成了人人喊打的的邪祟。

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和无辜的人命，在这些业障的堆砌下，很快便被强行打入了邪道，成了一个可怕的邪修。

堕入邪道后，她心中的邪念疯涨，影响到了她的本我意识，成了彻彻底底的邪祟。

随着她修道愈深，罪孽愈重，本是该遭到天罚的，可她体内的混沌珠却保下了她。

她成了人世的地狱修罗，不死不灭，无情无义。

*

苍穹之上，谢珏的命星已然黯淡。

棠溪氏的燃星术，和清河宁氏的招魂律一同施展，才将他救回。

醒来后的他，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麻木空洞。仿佛他们救回来的只是他的躯壳，而非他的灵魂。

青鸢的一刀，解全了他的爱恨嗔痴，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无妄绝情体了。

情窦初开的爱，转换成了刻骨铭心的恨。

再见到她，会对她做什么？

多少个不被监视的夜，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即使手心被掐到出血，眼底疯狂的情绪还是愈来愈激动。

他是恨她的，甚至恨这个字还是太轻了。

他想过用最恶劣的手段去报复她，想过她的哭泣、后悔、痛苦、哀求…什么都想过！什么都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千遍万遍！！

可当聊苍召他问话的时候，他还是嘴硬道：“弟子对她，无怨无恨亦无情。”

他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神情淡漠道：“她是天生邪种，所作所为皆是邪之天性。弟子要做的，是诛杀这世间一切邪性之人。”

聊苍满意地笑了。

爱为恨之源，无恨才消爱。

若是谢珏有恨，他反倒不放心。由爱而生的恨，实在太容易消解了。就该什么都没有，无怨无恨无爱，两个人才能彻底陌路。

邪女青鸢滥杀无辜，招致天下人的谴责。魔族亦陷入两难之境，遭到其他三界的联合围剿。

失去了混沌珠的魔族实力被大大削弱，在围剿中落了下风，最终不得不妥协。

他们归还了极玉清源，并且宣布与已经堕邪的青鸢划清界限，绝不包庇。

魔族伏罪之后，为了应对猖獗的邪徒，四界组成了联盟。他们将在明日，围困无尽海，诛杀邪道。

青鸢因着强悍的实力，被列为首要诛杀对象。人们约定，谁能在这场剿邪行动中，诛杀邪女青鸢，谁便是联盟之主。

重新拿到极玉清源的谢珏，再次被授予了这样的重任。聊苍对他下了死命令，无论邪道其他人如何，青鸢，他必须要亲手诛杀。

剿邪行动前，棠溪雾找到了他，试探地问他，如今对于青鸢是何态度。

谢珏听着她的支支吾吾，冷漠地让她有话直言。

棠溪雾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红道：“她不是那么坏的人。”

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你我都曾和她相处过一段日子，我相信清玄君你…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她的为人。”

真正和青鸢相处过的人都清楚，她虽然性格肆意张扬，最爱调皮捣蛋，但本心不坏，是不屑与邪为伍的。

如今天下人都对她喊打喊杀，谴她滥杀无辜，誓要将她挫骨扬灰。

她似乎已是必死的结局。

棠溪雾说不准自己的心思，她是不想让青鸢死的，可她什么也不敢说。如今谁敢替她说一句好话，整个家族都不得好过。

就连谢珏，那个曾被世人赞誉的清玄君，被人人尊崇捧上至高位的谢珏，也因为跟青鸢有过一段纠葛，受到许多人明里暗里的腹诽。

不少人嘲笑他，放着好好的家主之位不做，要去魔族当什么驸马。到头来，不还是被人家绝情地一刀刺死？

何其丢脸，何其可笑？

可是，如果那个小魔女真的那么绝情的话，又怎么会把自己的魔珠剖出来呢？

棠溪雾坦言道：“我是棠溪氏最后一个有燃星血脉的人，可是我的修为太低了，根本就不够去填清玄君你的窟窿。是她把她的魔珠…剖给了我。”

传说中，苍穹之上有一颗天星，坠落人间化为星女，她的后人便是星裔。

燃星术，是星裔血脉才能施展的一种秘术。棠溪氏族中洋洋洒洒几千人，也就只有棠溪雾传承到了这种血脉。

谢珏的命星黯淡后，修为悉数散于天地。要想重燃，首先就要去补他修为的窟窿。

谁能抵得过清玄君的修为？

棠溪雾就是散尽一身灵力，也抵不过谢珏的一半。能和谢珏比肩的那些道人，又都不愿意舍去自己一身修为。

一筹莫展之际，是青鸢找到了她。

彼时的她受即墨操控，杀了不少人。虽还未堕邪，但嗜血残暴的名号已经传遍了四界。

棠溪雾看到她先是一惊，心底难免有些害怕。一身血迹的她，眼神疲惫，伸手递给了她一颗珠子，恳求她救救谢珏。

魔族小公主，也是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办事。

魔珠连通着魔族人全身的经脉，蕴含着她所有的魔气和修为。她身上斑驳的血迹，原都是剖珠后经脉寸断而流淌的鲜血。

青鸢最终会被打入邪道，不仅仅是因为业障堆砌的太多。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没了魔珠，没了任何抵抗邪气侵入的能力。

那颗魔族至宝混沌珠，只能保她不死，却管不了她是否堕邪。

谢珏听她讲完之后，依旧神情冷漠。如古井般深沉的双眸，不见一丝波澜。

棠溪雾见状急了，竖起三根手指保证道：

“清玄君，我发誓我所言字字皆真！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看你的命星。如今你的命星，是被一层魔气护着的…”

“我不在乎。”

他声音沉稳地打断了她。

棠溪雾闻言一愣，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

竟会是这样平静，

这样毫无波澜的四个字。

他再次道：“是是非非，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她是邪物，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诛邪。”

躲在树后的宁落落，安心的舒了一口气。从前那个正道魁首谢珏，经历了一趟鬼门关，又重新回来了。

棠溪雾心下一阵凉意，她知道，青鸢唯一的生机，也没了。

明日无尽海，只她一人，与天下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