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后,郁昭胡乱地把长发吹到半湿半干,斜着身子靠在床头,找到手机打开微信。
指尖距离屏幕半厘米,停在被她备注为“ATM”的联系人上方。
随着屏幕左上角时间跳动,郁昭动了动黑眸,编辑好两条信息发出去。
郁昭:【我把别人的东西砸了。】
郁昭:【要赔2000。】
晚上九点半,那边估计在忙,银行卡的转账信息是二十分钟之后弹出来的。
而在这二十分钟内,郁昭就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得像个木头人。
双手紧握手机,视线也没有移开聊天界面半秒,屏幕一暗她就点亮,身怕错过对面发来的消息。
然而,人家吝啬到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发。
郁昭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她不断地往上翻阅以前的聊天记录,满屏的绿色格外刺眼夺目,越翻越觉得她是在自取其辱。
不死心,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
郁昭:【我花钱这么快,你不怕我把你钱花完?】
郁昭:【你有那么多钱养我吗?】
她说这么多,只不过是想要得到对面的一个回复而已,那怕是只有一个标点也行。
可偏偏一切都不遂她愿!
屏幕再次弹出银行转账信息。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打破郁昭的质疑,又或者是为了表达对她的不耐烦,这一次,对面急不可耐地转了两万过来。
聊天界面依旧保持原样。
郁昭凝视着顶上的弹窗,呼吸越来越粗,眼眶又湿又红满是愤恨。
咬着下唇的力道越来越重,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在唇齿间蔓延。
浑身颤抖着,心脏涌上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鱼线在抽剥她的血肉,她单手捂住胸口不敢用力呼吸。
下一秒,坏情绪以摧枯拉朽之势吞没理智,大脑轰鸣,身体瞬间失控。
她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手臂带着一股狠劲伴随心脏撕裂的痛,猛猛地将手中之物砸向地板。
杯子重重跌落在冰冷的瓷砖上,“哗啦”一声脆响,玻璃四溅,和她的心一样零碎。
她极没安全感地蜷缩着身子,双臂紧紧缠绕住双腿。
下巴抵在膝盖上,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如洪水般夺眶而出。
眼泪淌过眼睑、脸颊、下巴,灼出一条条蜿蜒的湿痕,口腔里铁锈味混杂着咸腥味。
哽咽着,再也抑制不住哭声。
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爱她。
所有人,都是虚情假意。
……
后半夜,郁昭四肢麻木地站在盥洗台前,镜子里的自己眼底一片红肿,黑发垂落哭得像个女鬼。
她捧着冰水往脸上泼,又找了袋冰块冰敷,第二天眼睛才没那么红肿。
月考安排在周三周四,时间走得很快,坐在考场里动动笔杆子两天就过去了。
而在这过后,中午留在教室里学习的人变多了。
郁昭从高一起就在教室午休,她睡眠浅,有点风吹草动和光亮就很难入睡,此刻“唰唰”的翻书声此起彼伏,她决定去走廊尽头的空教室午休。
找到放在窗角的钥匙,她插入锁孔,却迟迟未转动。
一般情况下,空教室不会有人。
但眼下明显是特殊情况。
教室里的窗帘被人全拉住,她站在门外,底下的门缝传出课桌被暴力踢翻的声音。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秒,眼前的铁门突然剧烈震颤,她的手臂也跟着抖了一下,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重重推搡着撞在了门上,脊背与硬物撞击发出剧烈碰撞声。
门内传来不堪入耳的辱骂,非常清晰,清晰到郁昭只听见一个字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陈望。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远了,人群移动了位置。
门没反锁,郁昭轻而易举地打开。
铁门“吱呀”一声,很突兀很刺耳。
在一张张穿着校服的背影中,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嬉笑声中,郁昭看见被陈望狠狠压制在讲台上的攻击对象。
像条野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是那天巷子里的男生,他们还没玩腻。
只见他上半身被迫弯折,手腕被粗暴地反剪在身后,右脸死死地贴在冰冷的桌面上,面部肌肉因挤压而扭曲变形。
一双黑沉的墨眸正透过人群,直勾勾地和她对视。
没有向他们求饶,也没有向她求救。
只是极轻地扫过她一眼,便看向别处。
慢慢的,有人发现郁昭来了,跑到陈望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像多米诺骨牌倒塌那样,都转头看她。
他们的眼神依旧是充满诧异。
陈望松了松力道,皱着眉,一副“你怎么会来这”的眼神看着郁昭。
郁昭将冰冷的双手插入外套口袋,淡粉色双唇微启,言简意赅地对他们吐出两个字,“出去。”
陈望抓了抓刺挠的寸头,不愿妥协,“郁昭,我们有点事要处理。”
以郁昭以往“关我屁事”的性格,她早就扭头走了。但今天,莫名地就是很想管这个闲事。
她往教室里走了几步,平静地将被他们踢翻的课桌扶起,指尖在木质桌面上轻叩两声,语气不容拒绝,“我要在这午休,你去别的地儿。”
陈望眯了眯眼,两人眼神对峙了半分钟,有如一山不容二虎的阵势,最后在郁昭冷硬的态度下,陈望败阵。
“好,我走。”他咬牙切齿地说。
陈望扯住男生的衣领,手指直戳他的鼻梁,眼里的怒火能冒烟,“这次先放你一马!”
说罢,人群解散,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窗帘没拉紧,郁昭透过这一指宽的缝隙看向窗外。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男生一人。
他随意地倚在墙面上,慢条斯理地扣纽扣,整张脸陷在阴影里,没有一丝害怕和紧张,反而透着一股诡异的从容不迫。
郁昭总感觉这个人不简单,他在忍。
长久的窥探,男生好像注意到了她直白的视线,他微微侧头,通过狭小的窗帘缝隙,猝不及防地再次和她对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目光所到之处,如同蛇信子舔过皮肤,凉津津的寒意顺着她的脊背直窜上来。
心脏重重“咯噔”了下,郁昭第一次感受到头皮发麻是什么滋味。
浓密的睫毛轻颤,她看见男生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
但又随即转身离去,快到让她怀疑是错觉。
……
这次偶遇后,郁昭以为至少有一段时间不会再见到他。
她相信命运不可能凑巧到次次都让她碰见他狼狈的模样。
可万万没想到,下午放学又见了一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