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
舒纾回到酒吧,某个亮晶晶的东西被“啪”地一声拍在吧台上。
正在吧台后忙着擦酒杯的服务生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
小林看了眼台子上挂着银色闪光兔的电动车钥匙,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家老板。
自家老板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不论是家世还是修养都让人望尘莫及,但她们总共才见过两次面。
第一次是面试。
第二次就是今晚,她特意来嘱咐自己给一位客人送托盘。
说到底,她丝毫不了解老板的脾性,此时见她脸黑得像是被雷劈过的锅底,顿时放慢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生怕一不留神丢了这份钱多事少离家近待遇还好的工作。
“失物,登记。”老板吩咐。
“好,好的。”小林小心应道。
舒纾似乎意识到吓着人了,放下东西准备回阁楼。
一转身,差点撞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徐姿懿。
“嘿,小心点,别冻伤我才做过光子的娇嫩肌肤呀。”
舒纾:……
徐姿懿早在舒纾匆匆下楼跑出酒吧时就看见她了,原本还在奇怪大晚上的她一个人跑出去干嘛,接着就见她冷着脸回来,当即闻着瓜味就凑了过来。
为避免被舒纾看穿她的意图,她先发制人,为小林鸣起不平。
“什么情况?气压这么低。”
“看把咱家林妹妹吓得小脸煞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职场霸凌呢。”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林:……姐,我谢谢您。
舒纾瞥她一眼,没理会,径自朝楼梯口走去。
好不容易亲眼见证舒纾铁树开花,徐姿懿哪肯轻易罢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一路喋喋不休,顾左右而言他,好不容易才进入正题。
“话说,怎么就你一个人?”
“小白兔呢?”
“被男朋友接走了。”舒纾突然开口,语气冷淡。
徐姿懿冷不丁没反应过来:“啊?”
等大脑处理好信息,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震惊。
“我去,有男朋友还来酒吧找刺激?”
“啧,乖得跟兔子似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所以你们……睡过了?”
舒纾脚步突然一顿,回过身来看徐姿懿一眼,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收到过姜逾的结婚请柬吗?”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国外,几乎跟国内断了联系。
徐姿懿虽说也才回国不久,但一直跟国内的人都保持着不错的联系,每年的高中聚会,甚至是同学的婚礼,她心血来潮时也会特意打飞的去凑一凑热闹。
没想到,徐姿懿却是一愣,“谁是姜逾?”
舒纾:……
“高中历史课代表,教室进门第一排第五个。”
徐姿懿沉默了。
高中玩得到一块的就那几个人,她虽然一直参加同学聚会,但还真不一定每个都对得上号。
更何况,作为一名合格的差生,谁会记得万人嫌的班干部啊!
舒纾忍住白她一眼的冲动,“你前桌,你不记得?”
“啊。”徐姿懿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
跟她这个人嫌狗憎的学渣不同。
作为老师眼里的香饽饽,姜逾不仅学习成绩好,人长得也漂亮,性格更是温柔乖顺,特别地招人喜欢。
高中那会儿,一到课间操时间,就有男生偷偷摸摸在她座位里塞情书塞零食。
不止班内的,还有别的班、甚至别的年级的。
每次姜逾都是一脸平静地把情书整整齐齐码在垃圾桶里,然后把零食分给她们这些坐在她周围的人。
作为后桌,徐姿懿自然没少沾光。
因此,姜逾算是为数不多她从没讨厌过的班干部。
“突然问起她干嘛?”
不等舒纾随口编个理由应付她,徐姿懿兀自捏着下巴回忆起来。
“我记得她好像高中就有男朋友了。”
“长得人高马大的,还挺帅的,大她三四岁,每天都在学校门口接她放学,听说两人是门对门的邻居,双方父母都同意的那种……叫什么来着?哦对,青梅竹马!”
“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是结婚了吧。”
舒纾沉默一瞬,面上却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所以,你没收到过请帖?”
“记不清了,可能是忙的时候忘了。”徐姿懿仔细回想了一下,“不过以咱们这个年纪来说,不出意外的话,说不定她孩子都已经学会走路了。”
“毕竟她一看就是那种,大学一毕业找份安稳工作,然后听长辈的话,结婚生子,按部就班的乖女孩。”
的确。
在所有人眼里,姜逾温柔又善良。
哪怕高中时被小流氓堵在学校后巷里,她也会面带微笑,乖顺地把身上所有钱都递给对方。
可这样一个女孩,今晚却走到她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要成为她的乐子。
不仅如此,还说谎骗她。
思及此,舒纾的脸色愈发沉了几分。
徐姿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内心觉得奇怪。
她和舒纾这种让班主任在两个极端感到头秃的人,对好学生一向不关注,怎么会突然问起姜逾?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瞬间灵光一闪。
舒纾一定是不想让她追问小白兔的事,所以就随便提了个名字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幸好她聪明,及时识破了她的诡计。
“不是我说,你现在转移话题的技术也太烂了。”
说完,她想把话题重新拉回今晚那只小白兔身上,却听见舒纾手机响了一声。
舒纾划开屏幕,低眸看了眼对话框里的消息。
后槽牙倏地一痒,险些被气笑。
浅蜜色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打了一行字,然后停顿,删除。
接着又重复操作了一遍,消息依旧没发出去。
徐姿懿不好直接凑过去看她手机,于是仔仔细细端详着舒纾的脸,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舒纾露出这样的表情,登时啧啧称奇。
“你……没事儿吧?”
“没什么。”舒纾摁灭手机屏幕,看了眼徐姿懿,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说完,舒纾转身上了三楼。
徐姿懿:?
羡慕什么?
她聪明的脑袋瓜?
舒纾回到休息室,房间忽然变得空荡荡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亲密过后的暧昧气息,散发着丝丝甜厚的酒香气。
舒纾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沙发上,停留了很久。
上一刻,姜逾还面色潮红地仰面回应着她的吻,看她时眼神里的情动能要人命。
下一秒,却变成了高中放学后,姜逾蹦蹦跳跳跑向那个男人的欢快身影。
她蓦地冷笑一声,不知是因为被骗,还是自嘲。
而后她拿起手机,一字一句扫过姜逾发给她的消息,干脆利落地回复过去,而后摁下静音,把手机扔在一边,走进浴室打开了花洒。
冰凉的水浇洒在她布满红痕的腰背上,不过片刻,蒸腾的白雾便将她笼罩。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浴室的门却被关得一丝不漏。
显然。
手机静音还远远不够,她需要空间隔绝。
好似这样做,她就不会在意姜逾的回复,不至于做出跟“有夫之妇”建立情人关系,这种堕落的行径。
……
一回到家,姜逾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她窝在秋千椅里发起了呆,手里握着一颗几乎没有弹性的网球,球面的毛毡早已失去绒毛质感,变得硬而光滑。
可十年过去,它依旧没有被丢弃,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蚯蚓,将窗内的景象啃噬成一片泥泞的沼泽,每声嘀嗒都在耳边凝结成一句湿漉漉的“抱歉,今晚只是一时兴起”。
没过多久,姜逾终于抵抗不住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闹钟响起。
姜逾醒来关掉闹钟,解锁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昨晚舒纾拒绝她的对话里。
她退出界面,左滑对话框,跳出清空聊天内容的选项,指尖微顿,停在清空按钮上方。
最终,选择了取消。
姜逾轻叹一口气,放下手机。
另只手里的网球,也被她放回红丝绒的软枕上。
荧光绿的网球被红丝绒衬托着,好似那不是一颗毫无用处的老化橡胶球,而是一件来之不易的稀世珍宝。
姜逾如往常一样像安抚宠物一样,用指尖轻点几下网球,旋即转身走进浴室,洗去一身痕迹。
整整一个月,姜逾都没再去过酒吧。
停在酒吧外的那辆电动车,她也没骑回来。
好像只要把车停在那里,那天晚上的事就永远不会过去。
直到姜逾实在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在某个与往常一样的晚高峰前打车去了Harsh。
深秋时分,天色暗得很快。
Harsh酒吧的招牌在整条街上格外显眼,独特简约的字体,别具一格的红蓝色火焰,远远看过去,像一排随手调制的shot在夜色里漫不经心地燃烧着。
吧台后的服务生正在擦杯子,恰好是那天给姜逾送托盘的女生。
姜逾坐在吧椅上,要了杯酒精度比较低的饮料。
喝了快一半,她才温声开口:“请问,你们老板什么时候来酒吧?”
光顾Harsh的客人有近一半都是冲着老板来的,服务生大概也是习惯了,十分熟练且礼貌地回复姜逾:“老板行踪不定,就连我们想要见她,都得碰运气。”
姜逾道了声谢,没再继续追问。
由于姜逾实在是长得过于干净,小林忍不住偷看了她好几次,越看越觉得有点熟悉。
似乎,好像,是……
前段时间来酒吧,睡了她们老板的那位客人。
可眼前的人跟那位客人的气质属实有点迥异,小林有点不太确定。
她本想问一声对方,有没有遗失一把挂着银色闪电兔的电动车钥匙,却思及那天晚上,老板让她登记失物招领后,却又在半夜两点赶在她下班前,特意下楼把钥匙从她这拿走,说要亲自送还失主,她才遏止了这个念头。
如果真是失主,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提车钥匙的事,说不定老板已经还给她了。
如果不是,那就更没有问的必要。
职场中,打探老板**乃大忌。
姜逾不知道调酒师在想什么。
只是隐隐觉得今晚酒吧的氛围和体验都很好,一直到喝完饮料,都没人过来打扰过她。
姜逾打开微信,又关掉,如此循环重复好几次。
又等了一会儿,舒纾还是没来酒吧。
她只好离开。
走出酒吧大门,姜逾看见自己的电动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上面多了层透明的塑料雨布。
大概是最近下雨,附近的好心人帮她盖的。
车钥匙不知丢在了哪,家里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正当姜逾考虑应该回酒吧问一下店里有没有失物招领,还是直接叫辆货车来把电动车先拖回去时,一辆小轿车慢慢停在路边。
“姜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