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柚抬头看隋轻,隋轻站着看他。
屋外的光,从隋轻的轮廓边照进来,他很难看清隋轻的神情。
门近乎无声地关上。
黑暗的玄关里,手机视频传出AI配音,讲述着某段三年爱情故事;有美好的际遇,有不可思议的相互爱恋,充斥了浪漫的BGM。
灯被隋轻打开了。
玄关一亮,隋轻缓缓走到他身前,伸出一只手搂住他的后颈。
一搂,手机落地,他的身体往前坠,额头靠向隋轻的腹部。平静的呼吸一下一下乱成哭,眼泪和哭声淹没在隋轻的衣服里。
隋轻凌晨一点回来,却是凌晨三点半才睡。
一点四十多,隋轻半靠在床头,后背垫着两个枕头,眼睁睁看着脸上还在流眼泪的人跪在床上,抓住他的脚腕,膝盖一点一点靠近。
整个人被迫往下一躺,枕头全垫在腰上,脚腕上的手没松,腿被迫屈起来。
腰以上,血液倒流。
血液流到大脑,人的动作从上到下,有种饱和感;不出两分钟,隋轻忽然拉开距离叫停,坐起来,皱着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而秦柚半道落空,懵了一瞬间,立马低下头,眼泪也不流了。
人从跪着变成坐着,抓不到腿的双手垂在一起,指尖相互轻蹭。自顾自调整情绪,回到吃饭一点不剩的状态,膝盖一动,准备下床。
刚到床边,猛地被人拉转身。
一个梦寐以求的吻,又快又准地贴上他的唇,激发出全部心跳,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脑海中的音乐,再次天赋般地自然爆发。
人也爆发了。
他猛地翻身压住隋轻,吻却没分开过。
浴巾早掉地上了,床单混乱不堪,甚至越发凌乱。
连隋轻都忍不住抓着他的手臂,转头在他耳边说:“小秦,别急,别急;慢慢来宝贝,慢慢来。”
心跳一直撞击胸腔,他的声音压不住气流,也转头,气息在隋轻的嘴角,压低了揉碎了问:“……我是你的宝贝吗?”
说的话和做的事不是一个风格。隋轻的脸被他的眼泪沾湿,对他说:“是——别那么急,一点一点来。”
结束后,他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隋轻十点。
得幸亏是周天,不然他就是旷工。
一整天的状态似乎好了点,没有过分安静,没有过分焦躁;还写了歌。
新的一天,周一,他应该神清气爽去上班,但他没能起来。
六点听见闹钟响,他没力气关,全身像被锁在床上,手抬不起来;接着陷入沉睡,连闹钟都听不见了。
快七点的时候,是隋轻把他叫起来的。
“不舒服吗?”隋轻坐在床边,撑着他坐起身。
他还是很晕,起来后,闭着眼摇摇头。
隋轻的声音离他的眼睛很近:“请个假吧。”
但他自己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不好请。”
隋轻似乎沉默了很久,最后决定亲自送他去上班。
车还是一个多月前的那辆,停在了他上班大门的两三百米外。
“下午接你?”隋轻坐在驾驶座,问。
他一直盯着路面以上的空气,隋轻说话的时候就看隋轻;隋轻说完,他就下意识看别的地方,说:“嗯。”
这一个字说完,才看向隋轻。
“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儿?”隋轻又问他。
他移开眼,“嗯。”
继续看隋轻。
隋轻正视前方,点头;接着朝他转头,伸手招一招,让他靠近一点。
他不明就里,后背离开座椅。还没有真的往隋轻那边靠,只有一个趋势,隋轻一伸手,就把他带过去抱住了。
“……”
“真难受了给我说,知道吗?”隋轻的声音从他的耳后传来。
他的精神历经长睡不醒,那一秒像刚醒来,眼泪不由自主往外冒;但又不能哭着去上班,流了一两滴,忍住,点头。
“七八点太晚了,还想带你在外面晃一晃。”隋轻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他就抬起头对隋轻说:“六点半到点我就走。”
隋轻拍拍他的头,放开了,对他笑。
他反复去看隋轻的眼睛,没褪过色的眼睛;隐约感觉回到了高中,回到了一开始,最纯粹认识他的时候。
他下了车,第一次进大门没感受到阻力。
上班的日子并没有任何盼头。
枯燥繁杂的事、哗众取宠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抢占了他的精力;导致日常下班,能安安静静写首歌,都是奢侈。
闲下来看会儿手机,看各种乱七八糟、毫无目的的东西,没多久又会劳累。
日子没有盼头,工作日常里最常做的事,就是想隋轻。
里里外外、虚虚实实想个遍。
不去想隋轻为什么每次回来只待一两天,不去想为什么越来越爱半夜回来。
他只知道自己需要隋轻。
班上得很烦,歌写得很慢,每天要做的事就稀里糊涂地应付过去。脑袋里的画面只有隋轻的□□、□□和□□,想做的事只有□隋轻、□隋轻和□隋轻。
上班最想,想个不停。
和隋轻在一起的时候,每次好像都很满足,想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怎么都不够。
但今天还好。
因为昨天凌晨,隋轻吻了他,叫他“宝贝”;而且今早还说接他下班。
下午六点半眨眼就到了。
四十一分,秦柚从电梯里走出来,低着头看手机,一边走,一边给根本就不认识的同事让路。
不想看人,就看手机。很平常地看看视频,一不小心,看到不平常的十七岁天才唱作人,很平常地写出火了的神曲。
刚要关上手机,一条微信消息跳出来了。
他一看是隋轻发来的定位,路差点没让成。
他和隋轻交往四个多月了。他和隋轻的聊天记录,除了刚刚的定位,除了“走了”和“x天后回”,只是四次房租转账。
差别是后两次转的多了点。
六月份,毕业回来的路上,隋轻给他推了房东的微信;他后来也加上了对方,但根本没联系。
他现在知道了,隋轻把房东推过来,是为了把自己推远。所以他一次房租都没主动转给房东。照旧是先转给隋轻,让隋轻一起给。
四个多月,聊天记录看不出来有共同生活的气息。
也就刚发的定位,才显得两个人是熟人。
——强行说是“男朋友”,都很招笑。
隋轻应该是换了个停车的位置,他依照定位,在凉风里走了几分钟,开车门上了车。
刚坐下,隋轻就递给他一份暖和的快餐;车也不开,等着他慢慢吃。
他吃饭最快的时候,是高中。
傻逼学校不当人;休息三十分钟,十五分钟路上来回,十分钟等餐,剩下五分钟吃饭。时间被人类的智慧划分得很明确,吃饭速度就这么被逼出来的。
大学以后,最忙的前两年,他吃得也比较快;是后面对每顿饭失去食欲,体会不到吃饭的意义,才把速度放慢的。
吃完,接过隋轻递的水,喝了一半,下车丢个垃圾;一回去,车起步,带他离开。
这个月份,这个点,天已经黑了。
车开起来的时候,夜里的晚风吹得更凉。
秦柚没说话,就偏头盯着车窗外的风景,盯着泡在风景里的灯。
沿途的风景不是熟悉的样子,越来越陌生,越来越空旷。
直到隋轻把车停在一条宽阔的公路上,灯光崭新,远处还能看见工业园,秦柚才意识到隋轻把他带到了近郊的地方。
“能开车吗?”隋轻问他。
灌了一路的凉风终于停下,但隋轻的发梢似乎还萦绕着风。
他摇摇头。
“试试。”隋轻说。
他就说:“不太熟了。”
“下车,换个座,”隋轻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利落开门,“带你重新上路。”
“……”
他推开车门,手指第一时间没用上力。
车门先后响起好几声,他也坐上了驾驶座,但手一直搭在座椅边,伸不出来。
“记得怎么开吗?”隋轻坐上了副驾。
副驾的车门一关,他的手仍然安静耷着。
“起个步?”隋轻在一旁怂恿。
盯着前方的眼睛回神,看向方向盘,试着把手放上去。就像早上起来关不了闹钟,他现在握不住方向盘。
指尖不安地划蹭,却连“划蹭”这个动作都不流畅。
他放下手,偏头看隋轻;手稍微递过去,都没法伸直,人摇摇头。
他把手递过去,只是想说“手抓不住”,但隋轻竟然接住了。
手心垫着手背。
心跳瞬间传到指尖。
他垂眼看着隋轻的手,隋轻用拇指按了按他的手掌和手指,挺疼的;还问他:“有点儿僵?”
他就说:“用不上力。”
隋轻短促笑一声,帮他按按,让血液流动起来,“床上抓我的时候不是挺有劲儿吗?”
隋轻:“……”
秦柚:“……”
隋轻:“……”就说这嘴说话先过一下脑子呢?
停顿了一下的手重新帮他放松,按得没有刚才重,没有刚才细致。
一通按下来,原本冰凉的双手,有了热意。
秦柚把手放上方向盘,抓住,轻踩油门;就像隋轻说的那样,重新上路。
中途秦柚停下来过,静悄悄的,说:“对不起。”
隋轻带笑问:“什么?”
他没说话,继续把车开起来了。
夜里十点四十,隋轻在驾驶座,开车回到城区,问他:“明天再接你练练?”
“嗯。”
练了五六天,最后一晚是秦柚把车开回去。倒车入库的时候,隋轻对他说:“明早开着上班儿去吧。”
他缓缓问:“不还车吗?”
隋轻:“?”
隋轻:“我的车,我还哪儿去。”
又说:“我平时也不经常用车,你开着上班划算。”
秦柚没说话。
隋轻买车的时候或许很随意,但这车又不便宜。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给他用了?
——跟给他买的有什么差别?
一直以来,住隋轻的家,睡隋轻的床;隋轻回来了,日常交流没有谈恋爱的样子;没卿卿我我,没互说思念,没见关系被公开。
只有在床上才显得他和隋轻关系不一般。
现在又要开着他的车上班……
这一切,跟被包养,到底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