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逼又怎样 第12章 路.12

［那正好，我周四晚上到，周五去找你呗］

秦柚把推迟的消息告诉隋轻，得到隋轻的这条回复之后，瞬间一身轻松。

周一到周三雨不大，就是下不完，时不时停一下，马上又细细密密地下起来。比较搞人心态，却影响不了秦柚。

这三天，他每节化学课还被班主任叫上去写题，也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心态。

周四天晴了。

早上是入场仪式和表演，早自习却没停。秦柚上了个早自习意思一下，等别人都开开心心去操场，他就待在教室。

放学前，他比别人提前到校门，卡点离校，下午没再去过，班主任也没发现。

晚上还是去上了个晚课，图个早晚有始有终。回租房，竟然收到了隋轻的消息。

［到了］

还附带一个笑脸表情，就是那个，全表情里笑得最开心的那个。

到了就到了，其实也没必要特意说一声吧，秦柚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报备行程的程度了吗？

嘴角已经有弧度了。

他压下去，没什么表情地回了个“嗯”。

周五，生物钟是五点五十醒，秦柚看了会儿手机继续睡到七八点。起来手痒，弹吉他练练基本功，保持保持手感，顺便拆了包寡淡无味的面包凑合吃；在即将失去味觉和胃口的临界吃完，漱个口洗个脸，回到沙发上坐着，闭眼靠着沙发什么也不想。

中途背了会儿单词，没记准几个又给放下手机，盯着窗外神游。

一直到九点，隋轻来消息了。

［北门儿］

秦柚发了个问号。

［ ? ］

隋轻问他：“怎么了？北门儿出不来吗？”

秦柚就说：“不在学校。”

隋轻：“在哪里？”

秦柚：“租房。”

于是隋轻发了个OK手势。

秦柚接着说：“走东街，我过去。”

隋轻连发了两个“OK”。

看着他用“OK”敷衍人，秦柚心里的涟漪缩小了几圈，隐约之中有些汗流浃背。他重新审视一遍自己发的消息——

傻逼你是不是装过头了？

揣好手机，他在不安中收拾出门，往东街走，和隋轻汇合。

余中的占地不是一个标准的矩形，北街总归是要长一点的。他从南往东，隋轻从北往东，差不多在东街各走半途，就能看见彼此了。

余中东门外的风景，是余中最好的风景。

东门作为最初始的主校门，走的人已经没有南门多了，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沉静大气的气质。

东门外的长街，一条路，种着四排水杉。

两条非机动车道左右各种一排，平时路过的人和车不多，人行道也窄得不像人走的，学生放学都拿这个小道当人行道走。

树高，能比余中六层的教学楼还高。那么高的树，种在小道旁，两排针叶在高处相互交叉，在头顶形成了天然的隧道，却一点也不压迫视角，很宽阔。

街的另一边是住宅区的背面，居民出入口是很窄的旧门，和余中一样，有围墙围起来。四排水杉，两排墙，让东街成了最自由静谧的街。

夏天喜欢走东街的学生会更多，当整个城市笼罩在红色的高温中时，余中的东门水杉下永远是绿色的清凉。

到秋天，针叶红了，道路褪去清凉，却也美不胜收。

秦柚远远看见了隋轻，也看见隋轻对他招了招手。

他低下头，不知道该看哪儿；看路也怪，看树更怪。

等他和隋轻相互靠近的时候，隋轻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敷衍感”和不开心，依旧那么晃眼地笑着，问他：“想上哪儿去？”

他摇头。

隋轻就说：“运动会，带你运动运动。”

秦柚：“……”

于是二十几分钟后，他们出现在小区旁边的小公园里，站在乒乓球桌的两头。

秦柚：“……”

拍是现买的，球是现买的。二十几分钟的间隔是去了一趟文具店。

真是无敌了。

高中以后，秦柚再也没跟任何人打过这种有来有回的球，一开始很生疏别扭，被隋轻带着带着才能稍微有点手感。

起初的对拉也还挺像样，从隋轻非得炫技之后，球的轨迹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球没触桌但是落地了，本来是隋轻去接，结果受限于四周环境，一个反弹，球又往秦柚这边来，不过很偏，基本没可能接得到。

隋轻开心得不行，一只手擦了擦球桌，让秦柚捡球，秦柚再怎么不乐意也得捡。他还站着说话不腰疼，说是这命中注定的小概率事件，让秦柚认命。

“……”

这人真的上班了吗？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笑得影响准头了。

连续三次和球擦肩而过，秦柚知道自己该盯着那个轻飘飘的球壳，但是视线总是不听话地越过它去看隋轻。

不过要是没接好，还能怪隋轻乱来——这么说一下而已，从始至终秦柚没说过一句话；隋轻说话他也只是点头摇头，生怕一开口就暴露心跳里的开心——不符合他平时的人设。

结束后，他们坐在椅子上休息。

秦柚手里慢慢转着球拍，眼睛望着拍子的旋转，问隋轻：“你高中参加运动会吗？”

“参加啊。”隋轻回答。

沉默一会儿后，秦柚平静地直述着：“你很喜欢集体活动。”

“还行吧，”隋轻擦了擦汗，“挺有意思的；但是要我给他们跑个名次，我肯定不干。”

最后一句话让秦柚忍不住转头看他。

隋轻也转头对他笑，他就扭开头。

“没参加过什么吗？”隋轻问他。

他摇头，余光控制不住去看他。

隋轻没觉得有什么，只笑着说：“看出来了，内向。”

“……”今天才看出来他也是神人。

可能觉得性格的话题让人尴尬，秦柚就反过去问他：“那你参加过什么？”

隋轻说：“不记得了，但是年年让我跑三千我是记得的。”

“你给他们跑了多少名？”

“没名次啊。”

放一旁的乒乓球滚到地上了，弹起来的时候隋轻一把接住它，又伸手给秦柚要球拍，要过来拍柄交叉放着，把球放在中间。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同时说：“我跑个开心就行了，慢慢跑完一点事儿没有，下了场立马能找几个兄弟溜出学校吃火锅——今天我还以为你在学校，想说北门儿在运动会的时候最好溜，没想到你胆子比我还大，都不进校的。”

听完他说，秦柚默不作声。

并不是胆子比他大，是他喜欢和朋友待一起。

但秦柚只是这么想，没有这么说。

隋轻没听见声，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说：“还是不开心吗？”

秦柚仓促间视线往他身上瞟，转而望向小公园里的树，摇头。树叶晃了晃，他说：“你觉得……你觉得我不参加，是不是很过分。”

隋轻笑出声，说：“我还觉得他们年年把三千推给我过分呢——不过分，这有什么过分的。”

秦柚说：“破坏了别人的青春回忆。”

隋轻就说：“运动会嘛，无非就是短期之内让人情绪高涨一点，氛围被快速鼓动一点。换句话说，他们脑袋里面就是在为集体活动兴奋、安心；你安不了这个心，在乎他们的回忆干什么。”

“……你不是挺喜欢集体活动的吗？”

“又不是因为是集体活动才喜欢，全校只有一个人我也喜欢去做那些事。”

“……”

“其实吧，”隋轻也看着前方的景色说，“这事儿真挺难办的。他们愿意珍惜，愿意投入时间和精力，哪怕形式化一点也觉得是有意义的，是值得的；你的话，应该更在意一种不受群体煽动的情绪？”

隋轻也不是很确定，但他接着说——

“跟相互作用力似的。他们越想要那份意义，就越希望把你也纳入他们，你越觉得他们的情绪是群体煽动。

“你越从中感受到那种并非出于自我的情绪，就越抗拒加入，他们越觉得你破坏了他们的意义。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而且真的不好解决。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会同时消失，社会上却要求你们某一方先停下来——主要是希望你先停下来。”

隋轻在认真地想着，眼神已经没有在看具体的树叶或者光影了。

忽然，他看着秦柚，带着一种稳稳的浅笑，说：“这么说可能不公平，但是群体的事你确实很难改变。别人的确能试着不用逼迫的语言和态度对你，但我说真的他们想不到怎么做，可能都没想过可以这么做；只能是你就做你自己，直到某一天有谁会明白，他们根本就不需要逼迫你、否定你。”

他又望向某根树枝，说：“我觉得你比他们聪明，你比他们提早一步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虽然你目前可能想都想不明白。”

说完，他对自己说的这番话点点头，接着又对秦柚做出那个拍人后脑勺的安抚动作。

如果是之前，或者说就是上一秒，秦柚肯定会因为他触碰自己而慌乱；但是现在，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没躲也没慌，因为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流出来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慌乱地和隋轻的手分开，偏开头擦眼泪。

隋轻也被他的眼泪吓了一跳，笑都不敢笑了，收了手不知道放哪儿，但眼神还是带着笑的，混了点无措。

秦柚流着眼泪，逼自己开口：“你能不能……就是，你有时间的时候我能不能，”他越说哭腔越明显，手就越着急把眼泪擦干，“我能不能占用一点你的时间——别人都太烦了。”

隋轻笑着说：“可以啊，发个消息打个电话，有时间我肯定来。”

秦柚问他：“……那你别的朋友呢？”

隋轻说：“有时间再聚呗，又不影响。”

得到隋轻的回答，眼泪依旧没有止住。秦柚擦着眼泪，觉得怎么这么丢人。

隋轻实在安慰不了他的哭，绞尽脑汁想办法，“要不、要不……”

一根烟从烟盒里被挑起来，递到秦柚眼前。

秦柚看了一眼，没绷住，被无语得破涕为笑。

即使对他来说，笑就是嘴角稍微动一动；那声很快很淡的笑声，大概是骂了一声不带字的“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