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逼又怎样 第11章 路.11

“可能他们想要的是一种，大家在一起的归属感吧，想让青春在自身以外的地方有迹可循一点。但是不知道怎么让你需要，要么是没意识到你不需要。”

隋轻的声音继续从手机里传来。秦柚垂着眼，不像哭过，但拿着手机的手怔了一下。

——隋轻听懂了，他听懂了自己在说什么。

脱口而出那句“他们怎么就能活在同样的时光里”，秦柚就后悔了。因为这句话听上去自己多么落寞一样，好像很羡慕他们团结在一起。

但是自己一点也不羡慕，自己只是厌烦，只是真的搞不懂——那些人怎么就能那么轻易地把人纳入某个整体。

可是隋轻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之前，他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可以归结于他是个流氓；那现在他说的话，不得不让人归结于他的智商，或者说情商也行。

“运动会什么时候？”隋轻忽然问。

秦柚这才回神，说：“两个星期之后。”

“哪天？”隋轻问。

“周一到周三。”

“下下周，我看看，”隋轻正说着，像是被工作打断了，“等会儿。”

说完，他那边就没说话了。秦柚看了一眼，没挂，于是一直静默地等着。

等了好几分钟，隋轻的声音才再次出现：“OK——我看看，下下周的话……周一到周三对吧？”

秦柚：“嗯。”

“行，挺凑巧的，我下周天刚好回去，周一能找你——不怕缺席运动会吧？”隋轻笑着说。

“嗯。”

屏幕旁的眼睛有了浅淡的柔光。

“好点儿没？”隋轻问他。

他低了一下头，声音略低地说：“谢谢。”

电话那头的隋轻就笑了，“这有什么‘谢’的，我什么都没干——那行，我这边还有事儿，有什么问题随时说好吧？”

“嗯。”

“OK，拜拜拜拜。”

秦柚挂了电话，手上的泪痕也快干了。他去厕所，不开灯，把手和脸洗干净，躺回床上，看着那个语音通话的小图标，还有后面的时间。

他就这么盯着，浪费生命中的半分钟后，他把手机熄屏，闭上眼准备睡觉。

忽然，他又睁开了眼睛，坐起来，把吉他抱在怀里，拨动了琴弦，装上弱音器的吉他随着他的手指发出轻浅的声音。

现在将近十一点，已经是深夜了，外面的路上小概率会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由于紧挨着学校，一到入夜环境就非常安静。即使吉他装上了弱音器，琴弦发出的每一个音，每一个音的细节，都能清晰地被他感知。

直到凌晨一点，那些旋律和节奏才被记录完，房间重回寂静。

第二天，天空下起丝丝秋雨。

秦柚去到学校，课照上题照写，遇到不会写的题头照疼。本来都没什么事，结果班上又吵起来了。

原因是有一个同学也不想参加了。

“你又为什么不参加？”副班长去问。

“不想参加……”那个同学说。

副班长冷冷地说：“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

那个同学回以沉默。

副班长抱着双臂，问：“不会说话了？”

同学说：“我觉得有点浪费时间。”

副班长诧异地反问：“浪费什么时间了？形式是最简单的形式，动作是最好记的动作，花的是大家休息都没事的时间，浪费什么了？”

“……”

副班长：“今天你不参加，明天他不参加，干脆都别参加好了！高三别的班都全班团结一起，你们只在乎自己！”

“……”

副班长：“说话啊。”

同学“啧”了一声，说：“浪费我休息时间了，行不行？”

副班长情绪猛地上来，说话带了点喊的意味：“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语气？”

那位同学不耐烦叹了口气，说：“我有事，我不休息。能不能理解一下别人？你们觉得自己成绩好你们就搞，我想多背几个单词，行不行？好吗？请问。”

副班长瞬间提高音量，响彻全班：“就你高考啊，参加活动的谁不高考？！你这辈子到死都只有高考是吧？！”

那同学脾气也上来了：“那你不是吗？！考低了一点就瞎你妈乱哭乱蹬的是谁？！考好了一点就在班上到处说的是谁？！又当又立你他妈真是好样的！”

副班长脸色通红，懵了一两秒才回神，吼道：“这个世界完全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别人连青春的权利都没了！”

“你去青春你的啊大姐！我又没拦你！”

副班长被气哭了，哭之前迁怒地远远瞪了一眼秦柚，生气地回到座位，躲着脚哭着吼“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吼完趴在桌子上哭。

下场大概就是像大部分在教室里哭的人一样，没什么人理，甚至都觉得莫名其妙；也就平时关系近一点的同学会在旁边陪着。

秦柚作为灾祸的源头，对此的态度是双耳不闻，转着笔看着题，在知识的海洋里窒息。

下一个课间，班长手绘了一个表格，让所有人登记谁参加谁不参加，不参加的说明理由。一圈下来，除了秦柚也就四五个人而已，理由都是学习压力大。

到了大课间，课间操因为下雨取消，班上就借机会把桌椅挪开排练。

秦柚很自觉，自己把桌椅拉到角落，和那零星几个不参加的同学低头做自己的事。

架不住排练太跳跃太闹腾，还有人有意无意地阴阳怪气吵闹打扰，秦柚再次收拾着东西去办公室。

看见他，喝水的班主任可能都宁愿被噎死，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秦柚说：“排练吵。”

班主任一脸无语，但毕竟学生上这儿来是学习，他就是想骂人都骂不畅快，索性借机询问秦柚的思想状况和学习状态。

“最近学习怎么样？”

秦柚在找几何关系。

“上次成绩掉了挺多，你不上晚自习怎么学的？”

秦柚划掉了错误的等式，打算用代数硬算。

班主任敲了敲桌子，“老师问你话。”

秦柚把试卷挪过去，“这题怎么写？”

班主任凑近一看，骂他：“我是化学老师！”

于是秦柚继续写题。

班主任气得又喝了一口水，平复好心情，尽量平和地对他说：“我只能再给你一次月考机会。还有四五个星期就月考，你要还是这么个成绩，晚自习说什么你都得上。那就这么定了，下次你得给我考回高一的状态，不说一百二十名以内，左右你得给我考一个。考不到，不上晚自习就算你违规，无故空缺晚自习，记过处分，背处分背到你大学。”

谁都知道到了大学**用没有。

班主任又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性格，也不是第一次说了。老师不是说不好，但是我们凭心而论，现在这个社会，你这个性格能走多远？都不说社会，你看看班上，你待得开心吗？”

“你们这些同学，多为老师着想一下吧。有时候真的是觉得管不了你们。”

“还有，就那个运动会。高三了，谁都知道你们辛苦、压力大，但是学校举办运动会，不也是希望你们开心，希望你们放松吗？在残忍的竞争里，和自己的同学享受时光、挥洒汗水，这难道不是一种慰藉吗？”

秦柚忽然开口：“竞争不也是你们给的吗？”

班主任凝噎。

秦柚没再说了。他能到办公室写题，忍着班主任喋喋不休，面对他的烦扰镇定自若，还是全靠班上乌烟瘴气——虽然他是源头。

再靠了一点……隋轻吧。

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

他没说话，但班主任终于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话：“你们真的要把我气疯了。”

秦柚不屑——谁不是在把谁气疯呢？

谁配说谁。

他默默写着题，实在写不下去，就从兜里掏出手机拍题，桌面忽然又被敲了。

“干什么干什么，”班主任厉声说，“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你。你该庆幸自己在一个好学校，还有这几年教育也不敢绷太紧。这要不是咱学校，换个别的学校——十四中、海一中，给你记过处分，你信不信？”

好学校是指有学生跳楼记录的学校吗？

秦柚看着他，说：“不会写。”

班主任指着门口，“不会写你就给我写化学；非要写就去数学组问老师，你直接搜能会什么？不会写你怎么不去你数学老师办公桌写，就我好欺负是吗？”

就他爱面子。

秦柚还是拍了题。

“收起来！”班主任气道，立马又逼自己放低声音，“收起来收起来。”

秦柚也想收，但是在这一瞬间，偏偏就在这一秒，隋轻发了条消息过来。

隋轻说：“我下下周四才能回去了。”

然后说：“周末请你吃饭吧。”

接着说：“有事了也可以找我。”

秦柚：“……”

他把手机收起来了。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他收拾好东西，办公室椅子也放回原处；回到教室把自己的桌椅归位，低着头神色不明。

预备铃敲响的时候，他偏头去看窗外——

他已经高三了，换了教学楼，换了教室，从这扇窗户向外看，除了淋雨的路和花坛杂草，什么也没有。

班主任让他考那个名次，他也烦躁。四个星期之后月考，运动会之前的一个星期他就写题，写来写去没感受到任何畅快。

一直到运动会前几天，天气预报预计雨不停，运动会只能推迟。

推迟到周四周五周六。

秦柚听到这个通知后，一个不注意，把笔盖的笔夹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