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最痛是离别
两人醒来已是十点多。楚思远催她去练车,柠夏却赖在他胸膛上:“今天不去。”
“为啥呢?”
“今天就想陪陪你,也是想你陪陪我。就我们两个人。”
楚思远妥协了:“好吧,以后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哟。”
“知道啦!”
两人在酒店待到下午两点,然后楚思远送柠夏回家。
柠夏给党润梅打电话:“阿姨,我回来了。”
党润梅说:“我早就想你回来了,又怕你事情没处理好,就没打扰你。其实没你在,我挺不习惯的。”
“您下午回来吃饭吗?”
“我在我姐姐这儿,今天就不回来了。明天回。”
“好的阿姨,明天我们再聊。”
柠夏到楼下买了些菜,要给楚思远做顿饭。
楚思远在一旁打下手,不一会儿,三盘家常菜上了桌:排骨炖山药、番茄炒蛋、土豆肉丝。
柠夏解下围裙,笑意盈盈:“官人,这是你家娘子为你做的第一顿饭。尝尝?”说着夹起一块排骨递到他嘴边。
楚思远听着这称呼,不由德缓了缓,然后张口吃下,眼中满是暖意:“谢谢娘子,排骨清香可口,不柴不腻,很好吃。你也吃。”他也夹起一块喂给她。
两人你来我往,都忘了自己动筷,当然也不需要。
楚思远感到无比的幸福,深情地望着她:“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柠夏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若喜欢,我给你做一辈子饭。”
楚思远见她哭了,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喜欢。下次换我给你做。”
柠夏点点头,擦去眼泪:“我这辈子就想跟你在一起。”
楚思远连忙说:“最近是怎么了?我们动不动就流泪。我几十年的泪都没这几天流得多。”
“可能是你要回部队了,我太舍不得。”柠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顿告别的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最后,柠夏说:“我送你去机场吧!”
楚思远摸摸她的头:“来不及再把你送回来了。”
柠夏强颜欢笑:“谁要你送?我自己不会回来吗?”
“到机场就晚上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楚思远说,“我就在这里打车,你然后上楼,好吗?”
柠夏不情愿地点点头:“那你一路要记得给我发信息。”
“好!”楚思远约的车到了附近,他对了下车牌,向对面招手。
车越来越近,柠夏猛地紧紧抱住楚思远:“让我再抱抱我的老公,就60秒。”
楚思远放下行李,司机默契地将行李放入后备箱,没有催促,仿佛也懂得这种离别之痛——像从自己身上剐去一块肉。
不知过了几个60秒,柠夏才不舍地松开手,示意他上车,却哽咽得说不出话。
司机见此情景,独自叹道:“古人诚不欺我啊!”
楚思远探出头,向她挥手,让她回去。
车子缓缓驶离,司机低声吟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柠夏望着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终于支撑不住,扶住一旁的花台,在石阶上坐下。她按住胸口,承受着那剜心般的疼痛。
楚思远的信息很快来了,她没有回。他心慌地直接打来电话。柠夏忍着心痛,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接起:“咋啦,老公?”
听到她的声音,楚思远心安了:“没事儿,就是想你了。”
柠夏调整着呼吸:“还没到机场高速就想我了?”
“嗯,想你了。你回去了吗?”
“我…刚在附近转了转,正准备上楼呢!”柠夏说着起身往回走。
电话一直通着,直到司机将楚思远送达机场。
楚思远过完安检,登机前给柠夏发了条消息告知已登机,随后开启了飞行模式。
柠夏回到家里,打扫房间时感到一阵乏力,便小睡了一会儿。梦中,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裳的小孩,笑着向她跑来。
楚思远落地拉萨,在此转机。他找了一家藏式酒店住下,不敢贸然洗澡开窗,怕感冒。他拿起手机给柠夏发信息:“老婆,我到拉萨了,刚住下。”
柠夏被铃声唤醒,看见信息,起身回复:“好的。我刚刚眯了一会儿,做了个梦。”
两人隔着屏幕,聊起这离别几小时的心情,还有那个模糊的梦。
考虑到楚思远第二天凌晨四点就要赶第二班飞机,柠夏催促他早点休息。而自己因下午睡了两个小时,此刻睡意全无。
她拿起科目一的考题,却发现满脑子都是楚思远的身影。
真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柠夏独自坐在那个承载了无数思念的飘窗上,面前是一张全开的素描纸,钉在倾斜的画板上。纸面苍白而空旷,一如她见不到他时的心房。她没有选择先用铅笔起稿,而是直接拈起了一支软炭笔。铅笔太硬太冷,而炭条是温润的,带着某种近乎肌肤的质感,也更容易留下深刻的痕迹和可供修改的余地。
第一笔落下,是一个极轻极淡的轮廓,在纸的上方。她不敢用力,仿佛怕惊扰了即将从虚无中浮现的灵魂。线条是犹豫的,断续的,如同她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却又总是不满意地擦除重来。
她停住笔,闭上眼,让他的影像在黑暗中沉淀、清晰。
他的眉骨。她想起光影如何在那上面投下英挺的阴影,于是炭笔侧锋扫过,用细腻的调子铺出结构的转折。他的鼻梁,线条利落得近乎固执,她用了更肯定的线条,从山根向下,毫不犹豫,只在鼻头处微微放缓,留下一个暗示圆润的高光点。
最小心的是他的眼睛。她换了一支更尖细的硬炭笔。先轻轻圈出眼廓的形状——那双总是含着笑,看向她时又无比专注的眼睛。她用笔尖细细排线,一层又一层,描绘上眼睑投下的淡淡阴影,虹膜的颜色深度,瞳孔里极小的、却总能映出她身影的光斑。她画得如此投入,以至于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口气就吹散了这脆弱的凝聚。
嘴唇的线条最难把握。那是一个常噙着笑意的弧度,温柔又带着一丝不羁。她用炭笔极轻地勾出唇线,中间的部分几乎留白,只用指尖沾上一点炭粉,极其轻柔地抹出微妙的柔软质感。画到这里,她的指尖竟有些发烫,仿佛触碰的不是炭粉,而是记忆中的温度。
她拈起一小块柔软的面包芯,用它代替橡皮,极轻地拂过纸面。炭粉被温柔地吸走,留下浅淡的痕迹,恰到好处地提亮了他额前那些短而硬的发茬。接着,她将面包边缘捻得更尖细,小心翼翼地在他下巴那道坚毅的轮廓线上,擦出一小片极细微的浅痕。她的动作那么轻,那么专注,不像在修改画作,倒像隔着时空,为他轻轻拂去风尘。
整个过程,她没有说一句话。房间里只有炭笔的沙沙声,指尖偶尔抹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她自己压抑着的心跳。
柠夏终于向后靠去,审视着画中人。
炭黑的线条和灰色调子交织,勾勒出他清晰而坚毅的面容。没有色彩的粉饰,每一个细节都**地呈现着——那道微蹙的眉宇间藏着的重担,那双薄唇紧抿时刻下的纪律,以及那些她无法用任何线条表达的、独属于她的温柔。
画中的楚思远,在纯粹的黑白世界里,用一名军官检阅战场地图时的专注凝视着她。
一阵风吹过,窗纱拂动,光影在画纸上轻轻摇晃。那一瞬间,那双用炭笔精心刻画的眼睛,在明暗交错间,仿佛真的眨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悬在画中人的脸颊与颈部交界处,最终却像遵守着某种无声的纪律,没有落下,那里藏着她最深的情。
纸上未定型的炭粉微微颤动,如同一声被完美克制在胸腔里的叹息,融入了浮动着细尘的月光。
她望着画中人的眼睛,唇齿轻启,一声近乎气声的呼唤逸出:“思远,我好爱你。”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画布上的楚思远,静默地微笑着,自然不会回答。
可就在这一刻,她感到心口一阵奇异的、滚烫的悸动,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挣脱了心室的束缚,穿透了她的胸腔,悄无声息地消融在房间沉寂的空气里。它不像声音,不依循声波的物理法则,而是以一种超越维度的、纯粹意念的形式,朝着一个既定的坐标倏然远去。
千里之外,贡噶机场酒店的房间内,黑暗静谧。楚思远因长途奔波的疲惫而深陷睡眠,眉头却无意识地微微蹙起。
忽然间,他在睡梦中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像是被一股温暖而汹涌的潮汐轻轻撞击。没有形状,没有声音,却有一种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感觉将他温柔包裹。睡梦中的他,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仿佛在虚空中想要握住谁的手。
一滴泪终于从柠夏的眼眶滚落,并非全然出于思念,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确认。泪珠坠落在铺着细微炭粉的画纸边缘,并未发出声响,却瞬间在那片灰调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润的痕迹。
凌晨,柠夏在三点睡去,楚思远在四点半起床。
酒店的车将楚思远送到出发层,他过完安检,到候机厅时五点半,六点的飞机让他还有空余的时间,用来思念他的未婚妻。但楚思远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柠夏已经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妻子。
于是,他拿出笔记本,在首页写道:
至吾妻柠夏:
离别后的思念有多浓,分离的伤就有多痛。我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你也在想我,在那个飘窗上。你哭了吗,我感受到一滴泪水滴在我手心里,那是你的温度。
我在想你,无法自拔。
我知道你现在应该是睡了,不然梦里怎会那么清晰地感触到你的温度。我不能给你发微信,我担心那浓厚而密集的电磁波把你扰醒。你说过,我特别想你的时候,你会醒来看手机,那定会有我想你的消息。
我想着,我的爱人,我的老婆,我的妻子,我的夫人,明天还要学车嘞。
唯有将汹涌的思念,尽数倾注于这具象的、沾染气息的笔记本中。只有这样,它才能替我承受一部分爱意,以至于我能够正常生活。
楚思远还没有落下后面的日期,就被登机广播叫走。
飞机再次起飞,但始终飞不出对她思念的半径。手机再次关机,但永远无法关闭对她的爱意。
天亮了,柠夏起床梳洗。看着镜子,她想起昨日思远在她身后抱着她,然后给她梳头。柠夏差点儿又陷入相思之中,得亏手机闹钟此时响起。她去关闭手机时,不自觉打开了微信,给楚思远说道:“老公,你到了没呢?我起床啦!”
楚思远的飞机早上九点到达昆莎机场,落地打开手机便是与柠夏报平安。
柠夏匆匆忙忙吃完早餐,已经达到驾校练车:“我到驾校了,从今天起我要抓紧时间学习科一,练习科二。老公,你就等着吧!”
楚思远回道:“好的,老婆。我刚刚到单位,很多事儿需要重新理理。加油,亲爱的!”
柠夏全身心投入到训练之中,练车轮休期间她不断地刷题,一次次地做好模拟试卷,等到科目一考试时,她以满分通过。
科目二的训练由于排队的人比较多,经历的时间要长一些。柠夏在一个月以后,完成了科目二考核。
她兴奋地告诉楚思远:“老公,你家媳妇儿厉害不?一把过耶!”
“当然厉害咯,你老公当年都是二把才过的。”
“以后我给你当师傅哈!”
“好的,师傅。去柠夏心房,你知道路吗?”
“哦,那可不是一条人人可以走的路哟,那可是专用通道耶。你看看要不要考虑换个地方。”
“那不得行,我一定要去。”
两人说着笑着,最后柠夏说道:“你真是的,本来就住在我心里了。你还要进去哪里?”
“那可能是想去你的生生世世的记忆里咯!”
“切,我就不能说‘不’吗?”
“为什么?”
“谁知道那生生世世里,有没有痛苦的记忆。”
“什么都可以,我愿意!”楚思远调皮着说道。
又过经过两个星期的训练,柠夏已经熟练掌握科目三道路行驶。于是教练给她约了考核时间。
课目三考核是到另一个考场,教练带着柠夏等4人去熟悉考核场地,并在当地定了酒店备战明日科三。
晚上柠夏向楚思远说了近日安排,楚思远立即回了视频电话。
“老婆,场地熟悉得怎样了?”
“老公啊,这场地也太好了吧!都是一把过!教练说靠近郊外,只需要注意一下大车,其他的没什么。”
“熟悉了就好哟,但也不要掉以轻心哈!”
“放心吧!又不看看是谁家媳妇儿。我老公是个英雄,他的女人岂是宵小之辈?”
“你这是夸谁呀?夸人还必须把自己带上呀!”
“那是,长他人志气,也不能灭了自己威风。”
楚思远若隐若藏地说:“我有个事儿要告诉你!”
“是不是又想我啦?” 柠夏俏皮答到。
楚思远说道:“我们的结婚申请已经批复了,我们可以去领证了。”
“真的吗?”
“真的,到时候在这边去妇幼搞个体检就行了。”楚思远无比期待且幸福露出一口白牙。
柠夏像模像样地站直,然后敬礼:“感谢组织!”
楚思远看着她的样子,忍俊不禁,最后却笑出了声。此时门外“报告”声响起,原来是通信员来送一份关于酒后驾驶通报的文件。
楚思远微笑着对通信员点头,他便识趣地出门了。
柠夏见楚思远那边安静了,说:“我也想告诉你一个事儿。我可能有了。到时候,我去你那里拿个证后就得下山。”这时点名的哨声吹响,楚思远没听清就给柠夏挥了挥手,然后放下手机走了。
点名时,楚思远言简意赅地做出了指示,尤其是点名叮嘱驾驶员开车需要注意事项。
楚思远与指导员一起围绕营院转了一圈,回来发现视频依然开着,便直接问:“刚刚点名,你最后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就跑了。”
柠夏知道刚刚最后说的话都在哨音里淹没了,但她没有再次重复,想着给他一个惊喜。于是换了个话说:“到时候,我开车来看你呀!我之前就想去看你了,还存了会儿路费嘞。”
“你是想漂洋过海来看我吗?”
“不对,是翻山越岭!”
“那考完就订机票,拿到驾驶证就过来啊。我给上面报告一下,然后给你安排接机。”
“真的好憧憬啊!”
“想着你马上就要来队,我的心都跳得厉害了!”
“是不是哟?那你看到我的时候,会不会再次高反?” 柠夏掩面笑道。
“可能是哟,不过你可不能太激动。”
“为啥?”
“来西藏的一般都会有高原反应,以前我们这里还没有修好路,也没有航线的时候,也有嫂子们会过来。但那个时候出了些事故。算了不给你说这些,现在不存在,医疗条件和交通都要好很多了。”
柠夏兴趣提起,追问道:“什么事故?”
楚思远想起即将说的故事,眼眶便湿润,仰面收敛一下情绪后,说道:“期间,有一个嫂子来看老公,昆仑山大雪封路,晚上着凉,肺水肿发展至脑水肿,最后人就那样走了。还有一个在前往阿里的路上,路过一个大阪时,车辆遇到暗冰,司机无法控制车辆,最后车辆冲下山崖……”
楚思远忍着鼻酸,说完故事,看见杨柠夏已经流泪满面。立即转移话题说道:“我们来说说如何减轻高反好吗?”
柠夏擦干眼泪,跟着楚思远思路问道:“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第一,跑步一个星期,适应一下缺氧环境。第二,我给你准备点儿红景天,你提前吃着。第三,其他的一切交给我。”
“听你的。”柠夏在楚思远面前,此时就像一个软萌的猫咪一样。
“明天要考核,亲爱的需要早点儿休息不?”楚思远担心柠夏睡不好,导致反应不到位。
“不嘛,不嘛,”柠夏娇滴滴地撒娇道:“我还没跟你聊够嘞!”
楚思远笑得不行:“那是一辈子都聊不够的,宝宝。”
“过好今天就是过好了一辈子,反正你要陪我。”
“来来来,老婆,继续聊。你老公奉陪到底。”
柠夏笑得合不拢嘴,与楚思远聊到晚上十二点才依依不舍地说再见。
可是刚说再见,柠夏又发来信息:“老公,我舍不得你。”
“老婆,我也舍不得你。”
“那你说点儿我想听的,再睡”
楚思远重新打通视频电话,看见柠夏红着眼睛,他认真且深沉地说道:“柠夏,我爱你!”
柠夏看见他如此认真地说这话,再也忍不住泪水,而且哭出了声音。然后挂断了电话。
正在楚思远不知所措之际,柠夏发来一段语音:思远,我爱你。请你记住,我永远爱你!若这辈子爱不够,我下辈子继续爱你。
楚思远忍住泪水,立即去洗漱,以缓解流泪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