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往库什的仪仗队正式回归是在播种季的第二个月,法老的圣船夜晚停泊白天航行,每经过一座城市都要举办欢庆仪式,速度是慢了点,收获则颇为丰盛;而这期间,竟也不耽误北方将军荷伦希布指挥军团与利比亚打几场边境仗,剿灭些许强盗团伙,顺便开发(收缴)几处新矿区稀有的黄金、玛璃、花岗岩,紫水晶在工人的开采下,源源不断地输送往上下埃及。
除此之外,其他输往埃及的货物中除了乌木、象牙、香料、油类和粮食等,还增加了诸如盾牌、工具、床和扶手椅等在内的手工制品。当将军府邸的众人看到堆满货船的,大量努比亚风格家具,装饰品和器皿时,不免为其精工细作而惊讶,这还仅仅是贸易船队的其中一艘。
“库什地产丰富,很多手工作坊都设在那里……嗯,这批可是特意定制的,镶了宝石更加精美。”大总管培尔涅舒特一边解释,一边清点着将最好的收入库房,想到余下货物转转手就能在各诺姆的城邦里纯赚利润,连带着自己投的例子钱也稳赚不亏,他哼起小曲儿感慨没有中间商的好日子。
正值农忙,尼罗河上的船舶来来往往,充沛的水源沿着运河流入农田的水渠,农夫们拉动“沙杜夫”(一种杠杆式提水装置),将长杆一端悬挂的皮袋或陶罐的容器浸入水中打满,利用长杆另一端配重的土石块,以较小的力气将盛满水的容器提起,摆动到田地里灌溉……直至黄昏,呼喊的劳动号子方才作罢。
夜色缓慢降临,黄昏中的尼罗河带着无限的柔情,阿米尼娅坐在花园里,在晚风的凉爽惬意地轻抚中,在弦琴绵长动听地弹拨中,她等来了日思夜想的爱人。
荷伦希布将妻子揽入怀中,未及言语,已低头封住了她的唇,那吻来得炽热滚烫,霸道又缠绵,仿佛要将分离的日夜尽数焚烧殆尽;阿米尼娅悬在丈夫的臂弯中,像终于寻到港湾的船,在他灼热的气息里,一点点融化。
周围陷入短暂的静默,低低的惊叹与善意的窃笑如暖流般漾开,侍女们别开羞红的脸,男人们假意咳嗽了几声,久别胜新婚,更何况两人本就新婚燕尔。众人正要退下,好将这美好的重逢时刻留给有情人,恰遇塔希瑞特阿-蒙雅从另一头而来——这位西奈出生的女侍官,自从经历‘杂耍团风波’之后就对生人更加戒备,此时隔着树影看到自家夫人被一陌生男子搂抱,顿时大惊失色,嚷嚷着就想往里冲。
拉姆瑟斯眼疾手快地将其拽住,却已然惊扰了北方将军夫妇夫妻,“哈哈哈哈打扰,打扰了……”情报头子卑微地打哈哈,暗道可惜,自己想偷偷听墙角的行为暴露了。
“你们都站在这里干嘛!那人居然敢碰尼娅!”
“你轻点声,哎,注意说话的分寸!”饶是培尔大总管见多识广,也被这位暴怒的‘玛夫德特’女子(指代蝎子辫发)的气势给震住了。
“——放开我,我要去宰了他!”
“不是的,那个人是……”吉娜赶紧解释,却差点被蒙雅挥舞的胳膊打着,鲁斯亚看不下去将她护到身边,两人对视了一眼反倒各自涨红了脸。
“他居然敢……你们怎么不管管——唔唔唔??”
眼见蒙雅急躁起来根本听不话,玛哈特果断上前捂住蒙雅的嘴,制住了她,“请将军赎罪,下属管教不利冲撞了您和夫人,待明日再来请罪……”其他人也生怕被波及,提溜着脑袋赶紧跟着跑,蒙雅被架出去的时候,正对上那“陌生男子”冷酷的视线——那股高位者的威慑之意,令她整个人汗毛直竖!
“……蒙雅没见过你,误会罢了,你别凶她了!”阿米尼娅安抚着丈夫,“最近多亏了有她陪伴,我才不至于无聊彻底。”
荷伦希布不爽的冷脸,在转向妻子时又重新变得缓和,“是吗,最近无聊了?”他一把将妻子携起,抱在怀中慢慢往寝居而行。
“你怎么会……不应该先回皇宫禀报……原来圣船还未停泊,那你骑马回来到底……听说那些利比亚的间谍……好吧,不是我操心的事……什么哪有香味,怕蚊虫香膏……嗯,我喜欢由你安排……好了好了,亲的喘不过气……”
一路上两人细碎地声音传来,闲言碎语亦是生活与爱。
……
按照皇室的规格,荷伦希布将军与其夫人阿米尼娅在底比斯(再次)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梦幻般流光溢彩的欧泊宝石点缀在法老图坦卡蒙特赐的盛装华服上,以证实其昭告天下的皇族血脉之名。
这场盛宴宴请的宾客人数之多,甚至在法老的允许下借用了一处闲置的皇家宫殿——彩绘的壁画上以稀少的浅蓝色矿物颜料作为底色,阳关照耀下闪烁点点光斑,美轮美奂;沿路抛洒的鲜花花瓣铺满了街道,芬芳馥郁的香味回荡在底比斯数日不散;昼夜不停地乐曲,丰盛地美酒佳肴,人们欢呼雀跃地如节日般庆祝,其盛大美妙的程度在全国掀起了一股狂潮,就如同那首被吟游诗人传唱的广为流传的歌谣:
“她华冠丽服降临人世
她身姿翩翩宛若仙子
她款款而来
花环点缀发间
我的目光与她身上流连
款款而来的美人
当眼神不期而遇,
我便爱她无法自拔
为爱沉醉,为爱痴狂
这份爱情被众人传唱;
我与她并肩而立,
她的纯洁美好令人怜爱
她的光芒照亮四方
她占据我所有思想
我心为她欢腾起舞
只有她在我的心上……”
(改编自印度电影《Bajirao Mastani(帝国双壁)》插曲《Deewani Mastani》的歌词)
……
所有受到宴请的宾客携家属齐齐到场,阿米尼娅几乎见到了自己所认识的所有人:
菲娜依尔在她沐浴梳妆时就挤了过来,一番热烈拥抱后,连声惊呼自己从明亚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她的丈夫贝耶里带着已经学步的小卡慕,逢人便乐呵呵地打招呼;
赫奈斯·贝斯特神庙的女祭司贝斯帕塔带着一众小歌者们应邀而来,圣洁优美地童声合唱重新将圣歌唱响;
小豆丁路迪已然抽长了个头,对着穹顶上的壁画连连惊叹,撞上闲来无事的米尼尔迪斯(下埃及维西尔彭图之子),两人交谈甚欢,被簇拥着去了“男人那桌”;
几名女眷围拢而来,一问才知原是荷伦希布的两位堂兄,克努姆和奥-杰拉德的妻妾,她们让阿米尼娅抚摸自家孩子的“荷鲁斯之锁”(发辫),据说这样能够带来好运;
女官艾达(皇家总管玛瓦之女)送上王太后和皇后的贺礼后,就径直走向‘蚕豆’(拉姆瑟斯的小队成员)与其搭话,惹得另两名小队成员赛克特和科赫姆在边上挤眉弄眼;
小女仆埃拉安怀抱着将军夫人的新宠,一只碧眼的阿比西尼亚猫,阿里伊布和阿里萨曼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似要挡住人们对这只珍奇名贵的猫咪的过分好奇。
令人意外的还有来自圣域的贺礼——确切的说,是来自重建的塞克(光)神庙的祈福圣香和一截金合欢树枝,以此代表费拉法拉绿·白沙漠之地的祝福;
最后的压轴嘉宾竟是便衣前来的小法老图坦卡蒙,知情人惊讶之余纷纷让开道路,反倒是不明就里的平民依旧欢闹着——阿米尼娅见到小法老,惊讶得几乎端不住手中的镜子,而对方却笑着轻轻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清,谁也听不懂的,有着古怪发音的话。
“XX,XXXX。”
阿米尼娅的眼眶瞬间湿润,有一瞬间,她想要紧紧地拉住图坦卡蒙的手,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小法老在旁看着阿米尼娅梳妆打扮,指了几件更合适搭配的饰物,直到皇宫侍从和亲卫寻过来,紧张兮兮地想将这位尊贵地现世之神护送回宫。
图坦卡蒙临走前留下了一抹无奈的眼神,阿米尼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随后遥遥目送他裹着斗篷融入夜色之中,也不知小法老的到来有没有惊动前殿豪饮的其他人。(事后得知,宅邸里的男人们纷纷向小法老敬酒,小法老竟然允了,还大方地回了一杯)
在这样一场盛宴中,贵族士绅,军队将士,和平民在宽敞的大厅中维持着各自的交际圈,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令这场欢乐的宴会持续了整夜。而作为整场宴会的焦点,北方将军夫妇在入场后就得到了无数赞美和祝福,宾主尽欢。
等到月亮初升起,至中天,又缓慢坠下,尽兴的宾客或带着犯瞌睡的孩子回了家,或因酒醉被仆从们抬着回去,又或者借宿于此(培尔涅舒特:来来来,大家不要挤,能在皇家领地内打地铺也是缘分),更有甚者直接在席间睡的天昏地暗,只有来自军队的顽固分子(乌瑟尔·拉姆瑟斯拽着玛哈特不撒手,后者已经喝得发懵了)还在划拳喝酒,不得消停。
侍女们无心安睡,在夜幕中纷纷欢歌起舞,今日这样的场合稍微出格一些也不用担心会被主人责骂,而在庭院的回廊外,吉娜有些局促地走过无花果树的树影,鲁斯亚举着火把似是巡查,两人在交汇时微微点头,跳跃的火光将两人的脸庞点亮。
……
荷伦希布今日畅快豪饮,也有了些醉意,待醒了醒酒,这才进入了布置一新的“殿堂”。他满心想着温柔可人的妻子,怎料女眷们在后殿吃喝畅快,豪饮起来竟然不输男儿(塔希瑞特阿-蒙雅:来啊,我教你们划拳)——阿米尼娅这点儿酒量根本不够看,此时已醉得整个人迷糊在榻上,没一点儿力气了。
恍惚间,她感到有人为自己宽衣解带,便竭力呵斥道:“是谁?不许碰我!”这点儿声音跟小猫叫唤一样,惹得荷伦希布心尖酥痒,他几下便除了两人多余的衣物,抱着心爱的女人步入浴池。
氲氤的水气中,阿米尼娅睁开眼便看到满池清透的水,四周立柱上系着纯白的轻纱在夜风中飘舞,方形的露天穹顶中闪烁着群星。她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儿,随即不尚清醒地说起了胡话,似乎还没有把梦和现实分清楚:
“白沙漠好美啊……纳姆,是你吗?”阿米尼娅用力拍打水面,被激起水花呛得连连咳嗽起来,随后她的手就被男人按在了滚烫的胸膛上,“是我!”他这样说。
“纳姆!我的弟弟。”她嘟囔了一声,却听对方反驳,“不,纳姆从来不想做谁的弟弟。”于是不高兴地皱眉,“你真的是纳姆?”
荷伦希布从未见心上人醉成这样,无奈又好笑,更何况她柔软的手此刻正在胸膛上来回抚摸,实在让人心猿意马。
“是,我是。”他的声音低沉到沙哑。
这么一来,阿米尼娅好似又发现了新问题,“纳姆没有这样黝黑的皮肤!”
“那是因为他经常骑马,追着太阳跑。”
“纳姆没有这么宽的肩,这么高的个子!”
“那是因为他很听话,努力长高长宽了个头。”
“纳姆他……”阿米尼娅努力用被酒精蛊惑的迟钝头脑回忆着,却被轻轻掰过脸,与男人四目相对——“他长大了,当了威风的大将军,还和心爱的人结婚了。”荷伦希布一字一句认真的说着,谁知,阿米尼娅完全没听进去,只是眨巴眼:“那他还和以前一样吗?胡乱花钱,总挑食,爱打架,乱发脾气……哦,这小子就是脾气不太好。”
“他呀,比以前更有权势,更胡乱的花钱,既挑食又爱打架,一打就是好几个月!”荷伦希布瞧着心上人那张皱起来的小脸,忍俊不禁地朗笑几声后,又耐心地哄着,“就算他的脾气不好,但见到你就变好了……那你知道,纳姆喜欢你吗?你是否也喜欢他呢?”
“我?”阿米尼娅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好像已经嫁给他了。”
“不是好像。”荷伦希布纠正道,随后逗趣般似地追问,“你嫁给谁了?”
这问题让阿米尼娅歪了歪脑袋,她终于想起了什么,拉拢他的脸仔细地端详,慢慢的脸涨得通红,随后低下脑袋嵌入他的怀抱中。
“是你!”她扭捏又害羞地呢喃,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原来她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荷伦希布环将她从水中捞起,看她毫无防备地睡颜,内心升起的满足之感与喜悦交织,满心想要与她更加贴近。于是在为其擦拭身体时,忍不住亲亲小手,捏捏小脚,揉一揉绵软地腰肢,接着便不可避免地唤醒了旁的心思,渐渐得寸进尺起来……
阿米尼娅睡得昏沉,只感觉身体被架高又抛下,像荡秋千般来回摇摆,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被什么轻轻痒痒地触碰,又湿又润,炽热连绵,令人不得不与之周旋……待酒劲儿下去缓缓转醒之时,她才发现丈夫的缠绵之意越发大胆,甚至可让人羞涩到难以启齿。
“亲爱的,我们还有许多可以探索。” 荷伦希布撑在她白皙平坦地小腹前,微微一笑,好似势在必得。
……
··
离开底比斯,已是十几天后的事。
荷伦希布带着阿米尼娅顺着尼罗河而下,从三角洲地区的支流一直抵达外海的贸易港口,在曾经建立第十七王朝的喜克索人的都城阿瓦里斯,祭拜了他父母真正合葬的墓地,与不远处老仆的一方小墓。
他们兑现了当初看海的诺言,在幽蓝的地中海前大声地呼喊,在浅白的沙滩上散步,与海浪一起沐浴旭日和夕阳。他们在港口的市场中“寻宝”,品尝少见的苹果,橄榄,茄子和洋蓟,观赏外族的杂技和表演……生长季中,水禽在茂密地芦苇荡孵着窝,独木舟穿过深深浅浅地水泽,纸莎草,亚麻,和许多农作物种植在大块大块地田野中,无花果,石榴和葡萄堆满了农人的背篓,这丰富的物产养活了稠密地三角洲人口,也为整个埃及的强盛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是真正的富饶与平和,而这一切也多亏了北方将军与蝎子军团的强力驻守。
在尽兴地游历尼罗河口后,荷伦希布结束休假重新将注意力转到事业上,时常在各大军营和军事要塞间奔走,或是到临近的几个城邦中处理政务,时常有不得归家的时候(非战时);而阿米尼娅一回到孟斐斯,惊喜地发现菲娜依尔全家被接过来,不久后,拉姆瑟斯的妹妹们也从阿瓦里斯城搬来,并时常过来串门玩闹,很是热闹。
生活就这样有条不紊地继续着,白昼,黑夜,日复一日,有时候阿米尼娅想,真希望能够永远停留在这样令人幸福又快乐的时刻——如果纵观一生,这段时间也确实一段令人怀念的平顺日子,然而总会有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始终环绕左右不曾离去,这也是千千万万的世间规律之一,谁也无法违背。
玛夫德特(Mafdet):古埃及猫女神的形象之一,她的名字翻译过来是“复仇者”,她被描绘成一个有着猎豹头的女人,头发是由许多辫子组成,头发的末端是蝎子尾巴。传说她提供了对蛇、蝎子和其他危险动物的保护,会挖出作恶者的心脏,并将它们送到法老的脚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