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巨大的白色泡泡,里面包裹着一个人,不知生死。
周喆停在泡泡前,犹豫着是否要触碰一下,视线前移,数个白色泡泡映入眼帘。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缓步向前行走,遍布装着人的白色泡泡,每个人都紧闭着双眼,但神色放松,仿佛回到了母亲的羊水里般依赖。蓦地,一张熟悉的面庞闯入周喆的视线中,两步之遥的泡泡里包裹着易然的身躯,她加快步伐,停在泡泡前,反复辨认。
就在周喆的手即将触到泡泡上的时候,手背突然一痛,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撤回了手臂。同时,警惕地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的人影。
突然,砰的一声,不远处的泡泡骤然炸开,化成一滩血水留在地面,不知是地面的颜色把它染红还是它染红了地面。
陡然间,眼前的泡泡也瞬间炸开消失,与鲜红的地面同化,周喆直愣在原地,徒留一片血色倾泻。
白光阵阵,周喆只感觉到眩晕袭来。猛地睁开眼,发现世界颠倒了。
不,是她的脑袋颠倒了,倒挂的头垂在沙发边缘,难怪阵阵发晕,原来是脑子里充血了。
血色的天空与大地。
白色的爆炸泡泡。
被困的易然。
晕眩的她。
都是不详的预兆。
“编号290已完成审核,请确认。”
“编号337已由倪昆提交确认,请确认通过。”
“编号521已由褚黎提交审核,请确认。”
“编号682已完成审核,请确认。”
密涅瓦关于校庆的通知纷至沓来,校庆日也近在眼前,之前作为负责人之一的一堆校庆项目提案也在陆续审核并确认通过。
周喆批量处理着这些通知,具体内容没时间细看,通告层层筛选与审核呈递上来的最终方案不会出现大偏差,况且还有密涅瓦来保底,属实是繁琐但不会出大问题的活儿。
但也是个麻烦活儿。
等正式日,必须去现场露个面。
***
久违的“长青藤艺术教育中心”依旧蜗居在这个小小的网吧对门,只不过这次的空气没有之前那么“乌烟瘴气”,反倒是干干净净的清香。
“片玉医生。”周喆朝着简片玉打了声招呼。
“你好,安安。”
“今天又得麻烦你了。”周喆接着说,“我想掌握我的精神域,找到控制我的能力的开关。”
“果然。”简片玉了然地看着周喆,仿佛对她这个情况早有预料。
“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一般情况下,后天觉醒的特殊天赋本身就比自小潜移默化慢慢进化的特殊天赋来得难控制,且欠缺对应的知识与训练。”简片玉停顿了片刻,“你的精神域很活跃,相比一般的特异人更为强烈,所以,之前你表现出来的生疏与毫无特殊能力的反应让我有些诧异。”
“你是说,我之前就有特殊天赋。”周喆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关键。
“按你的生理和精神现象来说是,但也可能存在一些特例或是特殊情况,不能一概而论。”简片玉解释道。
“原来如此,”周喆低声呢喃道,“那我该如何控制它呢?”
“不要着急,掌握你的特殊天赋,就像学习一项技能,比如语言,”简片玉接着说,“但又会有些差异,比如语言学习有语法有韵律,是现有的一套体系,但你的特殊天赋的语言需要你自己创造。”
“当然,语言只是一种比喻,特殊天赋作为一种能力,本质上更趋近于一种本能,谈不上什么系统的学习,也不需要,但作为后天觉醒的特异人,这种本能被压抑了多年,只需要一些引导的方法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天生就能控制它,但需要一些方法。”周喆想起她被噩梦支配的坏睡眠,只觉得不是她控制它,而是被它所控制。
“没错,方法是通用普遍的,但是每个特异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落到她们控制的具体体验中就会各有不同。”简片玉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你只是缺乏一些方法与实践。”
“以一种你最熟悉的方式。”她牵起周喆的手,拉着她离开这里,走到一个开阔的广场。
“我最熟悉的方式。”周喆喃喃自语道,“那你是如何认识到的呢?”
“我的天赋属于治愈类,不需要练习,只需要学会控制并理解深浅的程度,做到适可而止,以免伤及根本。”简片玉补充道,“当然,这是所有天赋发展的基本道理,建立在适可而止的基础之上。”
周喆环顾四周,一切都在正常地发展着,忙碌而有序。她最熟悉的方式,就是构建一个叙事空间,出现人物,与她对话,让她自发地驱动信息。
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让你爱又让你恨。有时候一点小小的改变,就会驶向完全相反的结局。
她的目光一寸寸地略过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快速地拂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容,最后停留在一处高层的玻璃上,这块区域莫名地吸引她的注意,让她在意,视线下移,看到了一个顽皮的小孩正在乱窜。
一晃而过的是小孩被高空坠物砸伤的场景。
这是一种关于“凶兆”的叙事预感。
周喆快步上前,和小孩攀谈起来,借一颗糖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突然,一声重物坠地在咫尺之外发生,小孩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妈妈,不远处的小贩,就已经飞快地狂奔而来,紧紧地搂住这个还在傻乐的孩子。
她弯腰向周喆道谢,小孩还在开心姐姐给的糖果。
“没事,小心多注意着点。”
“快,谢谢姐姐的糖果。”妈妈也无意在孩子面前展现她的恐惧,只是打算道声谢就带过。
“谢谢姐姐。”说完小孩被妈妈拽着手臂拉走,结果她又飞快的挣脱,跑了回来,伸出她的右手臂,手心里是一枚硬币。
“送给你,姐姐,谢谢你的糖果。”小孩直直地伸着手,等待着周喆接过她的“回礼”。
周喆弯腰从她的手中拿起硬币,笑着说:“谢谢你,小朋友,去找妈妈吧。”看周喆接过硬币,小孩笑着转身跑向妈妈。
看了一眼手里的硬币,食指一用力,硬币倏得向上,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后又飞速下坠,周喆眼疾手快地将硬币盖在手背上。
“片玉医生,猜猜正反,数字还是图案。”周喆笑着问旁边的简片玉。
“图案。”
周喆移开右手,露出左手手背上的硬币:“猜对了!”
“看来我运气不错。”
“当然,片玉医生必然会好运连连。”周喆祝福道。
“承你吉言,”简片玉看了周喆一眼,“怎么样,有感觉吗?”
“有一些。”
“不要太有压力,”简片玉宽慰道,“一些特殊天赋因为特异性,有时候总是会‘桀骜不驯’一些,更甚有反创的意图,一时不察可能会突破安全阈值,对本人造成严重伤害。”
“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简片玉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之前听说拥有特殊天赋的特异人都会有一些相应的不良反应或是后遗症,我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周喆好奇地问道。
“是吗?那你很幸运。或是现在,或是未来,阴影必将如影随形、如期而至。据我所知,我认识的特异人都或多或少存在着后遗症或是不良反应,严重的已经因此丧命。”
“这么严重吗?”周喆被简片玉的话说的心里一憷,没想到特异人的生存环境这么高危。怪不得实验室那群人如此狂热,按照这个说法,那现在还安然无恙的她岂不是“珍稀小白鼠”。
“这就是代价。背叛基因应受的惩罚。”简片玉冷着脸说道,周喆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神色,好似一个陌生人一般,不复往日的温和。
作为人造物,她的特殊天赋是实验的产物,即使有好心人帮助引上正路,但她从不认为这是生命的馈赠,而是一个孼果。
周喆预感到简片玉对于特殊天赋以及特异人的存在是持负面消极态度的,更甚于有点自毁的倾向,莫名的直觉让她说出了一句话:“你拥有生与希望,美好而珍稀”。
这句话让简片玉脸上的冰川消融,却又带着点怀念与恍惚。
周喆暗暗舒了口气,片玉医生又变回了那个温润谦和她熟悉的人了。
在简片玉的帮助下,周喆渐渐熟悉了那种滞涩与顺畅的“叙事预感”,当她在一个场景中感到压抑与凝滞时,她最关注的人或物或可成为改变的关键点,当她在一个场景中感到安宁与欣喜时,代表这里的人或事能带来惊喜。
而类似于之前偶发的画面型预知,更像是一种人物命运的推演,她可以或多或少地通过改变现实中的关键节点或是重塑人物动机改变行动来影响既定的轨道。
但问题的关键是有些时候那些推演是漫无目的,不知主角与配角为何的,就像命运开的一个小玩笑,给你希望,又将你引向绝望,徒留被命运捉弄得灰头土脸的你。
可笑又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