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离开的步伐被周喆的这一声急呼打断,旋身回望她,目光落在周喆的身上,她的额头突兀地染上了一层薄汗。
这是一种人体因高温、剧烈运动或是情绪紧张的生理现象。可现在气温适应,两人缓步而行,没有语言冲突,为何她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等、等等。”周喆踉跄着前进两步再次出声,她的脸色携着几分焦急与恐惧,刚才脑海中一瞬闪过的画面让她惊疑不定。
“怎么了?”钟毓回问道,快步来到周喆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臂,心率过快,随后神色警惕地扫视四周。
周喆回避着她的视线,无法把眼前的人与画面里血肉模糊的残缺人影对应起来。
“小心......”周喆低声呢喃道,压抑着直面爆炸碎肢的惊骇感回忆了一遍,“小心悬浮车。”
“路上注意安全,小心悬浮车,特别是那种颜色鲜艳的。”周喆接着解释道,“万一对方有路怒的坏习惯。”
“好,我知道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不用担心。”砰砰直跳的心脏逐渐平缓下来,周喆冷静下来,想起钟毓的敏锐,心跳突然又漏了一拍,担心自己是否说得过于直白,让她察觉到不对劲。
格查尔见周喆久不下去,上来寻人,钟毓将人交给她,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驾驶着悬浮车的钟毓穿梭在光怪陆离的钢铁巨兽之间,电子广告屏上播放着着硕大的公司宣传标语。
“机械永生,生命蝶变。”
“新人类才是未来。”
“基因进化带来新生。”
底下的地面角落,阴暗肮脏的墙上却用彩漆喷绘着触目惊心的控诉:
“公司都是一群魔鬼!”
“基因进化计划迫害人类!”
“抵制人类机械改造!”
这座城市,充斥着混乱与罪恶,滋生着无尽的野望,人类的劣根性汹涌着,咆哮着,终将化为灰烬,淹没在无声无息的角落。
行驶在回特情局的路上,钟毓思索着周喆临走时的特殊情形以及她说的那句话所想传递的信息。
“小心颜色鲜艳的悬浮车。”
这是什么意思?一种警示?
钟毓可以感知到对方隐藏着什么,但并没有恶意,还有着些许隐晦的善意,或许是出于之前海上事故搭了把手的回馈。
蓦地,钟毓对于周喆的这句突兀提醒感到有些隐隐的不安。
嗡的一声,耳鸣消弭了周围的声音,钟毓的注意力放回到周围的车流上,一如往常的有序,没有什么异样。
但周喆的那句话却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只觉得这平缓的车流正常得反倒有些“不同寻常”。不远处有一个临时接驳点,钟毓临时转道,决定换乘一个公共设施。
刚走进接驳点大厅的透明门,后边突然传来一片喧嚣。钟毓迅速隐蔽,找了个遮挡物观察外面的情况。
只见一辆红色的悬浮车仿佛失去控制般径直冲向上方的悬浮顶,悬浮顶受到剧烈的爆炸冲击,立即燃断下方的悬挂物,猛地砸向地面,霎时烟雾弥漫,地面一片混乱。
钟毓心下一惊,比照着悬浮顶的位置与她行进方位的道路,如果她没有转道,就是她直面那辆失控悬浮车的冲击爆炸。
明白了这是针对她的袭击,钟毓立即隐蔽进人群里,警惕起周围的一切异样。找到一个隐蔽的暗处,她迅速调出智能屏,选了一个最近的安全据点,朝那边进行撤离。
“有变,已撤离。”钟毓通知了奥拉她这边的临时袭击,暗中思考是谁想除掉她。
康宁?亦或是那群非法特异人。
这行事作风挺符合那群非法分子的惯常手段,但是想到康宁对于她们调查的暧昧敷衍态度,钟毓又觉得对面的嫌疑也不小。
而且,周喆为什么要提醒她,出于什么目的和立场,她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打算做什么?
钟毓只觉得周喆这个人身上萦绕着一层迷雾,行为动机成谜。
附近的安全据点有两处,钟毓选择了一处可以直接观察到康宁生物制药研究所的住处,这是一间高层居民楼的房间,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研究所的正面。
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共存。
复古传统的维多利亚时代建筑风格,和周围的现代金属截然迥异,却又兀自矗立,成为一个标志性的地标建筑物。
“计划失败,目标消失。”洛克收到了一条未知的消息,他点开后消息立刻乱码并消失得毫无痕迹。他轻扣门扉,走进安穆的办公室。
“行动失败。”洛克汇报道。
“失败了?”安穆低声道,“这个调查员还有几分本事。”
“接下来是否需要......”洛克做了个手势。
“一群废物,已经打草惊蛇了,还想下手成功。”安穆神色冷漠地接着说得,“废物就该去他该待的地方。”
“明白。”
“安安那边怎么样?”
“安吉小姐那边情况稳定,后续还需进一步测试。”
“你跟好,不要再出差错。”
“明白。”
“下面插播一条市区临时通告,由于一辆悬浮车意外撞击悬浮顶,导致地面交通部分瘫痪......无人员伤亡......请注意出行安全。”
房间的智能大屏播报着这条最新新闻,周喆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看无人伤亡后视线又偏移离开。
这时不时出现在脑海的画面实在是太不可控了,之前还是在睡梦中,最近已经开始在她清醒的时候出现了,她到底该如何控制它。
“结构它,重塑它,控制它。”简片玉的话隐隐浮现在周喆的脑海中,之前她教过她如何构建精神域的【墙】。
片玉医生也是一名特异人,拥有能治愈他人的特殊天赋,对于她现在的这种状况,她说不定遇到过类似的病人或情况。
“片玉医生,你最近在长青藤吗?”周喆拨通了简片玉的通讯,等待了许久对面没有接通,就在周喆打算挂掉时,对方接通了。
“怎么了,安安。”简片玉的温和声音一如既往,让周喆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你在忙吗?”
“在处理一些事情。”
“那你明天有空吗?我去常青藤找你。”周喆询问道,提出见面的邀请。
“明天嘛,没问题,可以的。”
“好,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这么晚了,谁找你?”简片玉旁边的赢不蔺问道,“叶零?”
“安吉。”
“是她。”赢不蔺眉头一皱,“她找你做什么?她察觉到什么了?”
“没事,应该不会,她是个好孩子。”
“你们才见过几面,你就对她这么信任,这不像你。”赢不蔺盯着简片玉,沉声说道。
“好了,小赢,你不要对她有偏见。”简片玉提醒道,发现了赢不蔺言语中的刺。
“我就事论事,你曾经不也是......”
“好了,”简片玉摆了个打住的手势,制止了赢不蔺继续下去的话头,“正事要紧。”
“听说今天有个调查员差点遇袭,可能有康宁生物制药公司的手笔。”
“你消息挺灵通啊。”
“那群不法分子也有嫌疑。据说他们还有下一个目标,但是暂时还不确定具体人选。”
“咱们小赢不是最烦那群调查员的吗?怎么这么关心她们?”简片玉打趣道。
“那群暴力分子,不可理喻,难以沟通,谁乐意和她们打交道,烦得很。”赢不蔺满脸晦气地挥了挥手,似乎在驱散着什么不好的记忆。
“有发现吗?”简片玉正色道。
“暂时没有。”赢不蔺将手中的物品放下,又摸索着拿起另一样东西,这些都是一起事故现场的物证,他在通过回溯物品的记忆,寻找涉事人员。
“慢慢来。”简片玉时刻注意着赢不蔺的状态,“身体吃得消吗?”
“早习惯了。”赢不蔺的眼神逐渐空茫起来,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世界暗淡下来,但这并不妨碍他读取物品记忆的进度。
有简片玉在身边时不时地为他“续航”,今天的读取任务应该可以顺利完成。
“行了,这边的情况我等下出具一份调查报告。”赢不蔺放下手中的最后一样物品,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一幅折叠墨镜,咔叽一声掰开后戴在脸上。
即使不能视物,但他的手指仍旧丝滑地虚拟屏上敲击,像一个故意在室内戴着墨镜耍酷的顽童,迅速地出具了一份成形的报告。
“搞定!”赢不蔺侧头说到,“回吧。”
“这两天你多注意。”简片玉做最后的交代,随后起身。
“知道。”
门被打开又悄悄合上的动静传入赢不蔺的耳中,抬手掀起墨镜至头顶,显出那双红得快要滴血的双眼。
血红。
一片血红。
周喆仿佛坠入一个血色迷宫,漫无边际的血红侵染着她的视线,就像罩了一层血色滤镜。
怎么回事?
这是哪儿?
又发生了什么?
不知疲倦地兜了不知道几个圈子,周喆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抹别的颜色。
定睛一看,却让她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