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 第5章 第五回

“嗯，小的过来的时候，床上的被子还乱着，只人不见了，房间里的东西也都在，没有什么变化，我又房前屋后，但凡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这人身子虚弱根本连门都出不了，应该不可能是自己走着出去的，小的，小的也没办法，这不正要出去找姑娘去，您就过来了。”

小杜说的对，这人病成那样，自己想要离开是不可能的，唯一能猜测的是有人将他带走了。

烟雨又仔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里和之前别无二致，也没有什么打斗或是别的痕迹，来人应该不是坏人，至少应该不是那男人的敌人才对，大约还有可能是那男人的家人或是朋友。

想到这烟雨微微松了口气，若是如此，倒也挺好的，她还正合计着等这人的身子好一些了，人也清醒了就帮他寻一寻家人，看来应该不用了。

小杜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叫了一声，转过身去床头枕头下，摸出了一样物什，转过身递到了烟雨跟前：

“那人走的时候似是忘了将这块玉佩给带走了，小的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玉佩就在枕头上放着呢！”

烟雨接过玉佩看了两眼，认出正是那人身上带着的那块压衣角的如意玉佩，当时怕把它弄丢了，换下衣服之后她就让春棠将玉佩随身放在了这人的床头边上，没想到人都走了，玉佩却忘了拿了。

来回在手里翻了两下，烟雨便将它径自收了起来，这东西还是要好好保管着的，万一哪天人家回来找了，她也好拿出来还给人家。

转眼过了两日，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就是她阿姐及笄的日子，女孩子的及笄是大事，关乎着以后找婆家嫁人，寒家家大业大子嗣却不丰，除了她这个庶女之外，剩下的就是主母戚夫人生的一双儿女。

大姑娘寒烟华今年十五，比二姑娘烟雨正好大了三个月，戚氏是寒老夫人妹妹的女儿，和寒起盛是正经的表兄妹，自小定下的亲事。戚家在青城也是富户人家，做丝绸买卖，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要说寒起盛不待见烟雨也很正常，她其实就是意外，当年戚氏怀孕，寒起盛耐不住寂寞背着人搞了府里一个漂亮丫头，结果珠胎暗结有了身孕，戚夫人不依不饶，寒老夫人却看在子嗣上头强压了下来，为了脸面上过得去，又让寒起盛抬了那丫头做了姨娘。

这事始终是戚氏心里的一根刺，时不常的就要拿出来刺一刺。

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妻子，寒起盛回过神来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妻子，对这怀了孩子的丫头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烟雨姨娘当年在寒家真是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主母打压，丈夫又不待见，生下的还是个姑娘，要是儿子大约还好一些，于是没两年心气郁结，人也就没了，那会儿上烟雨还不到七岁。

后来寒家的家业被寒起盛一手抬了起来，寒老夫人在这子嗣上头就愈加的重视，便是戚氏不乐意，也先后为寒起盛抬了两房妾室进门，只可惜这两个的肚子都不争气，直到寒老夫人去世，一儿半女也没生出来，倒是戚氏在寒烟华十岁上头，忽然怀孕得了一个儿子，这孩子金贵，还是正经的嫡子，可是把寒起盛乐的找不着北，满月的时候大宴宾客，青城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过来捧了场，那场面真是热闹非凡。

如今寒家的长子寒澈已经五岁了，锦衣玉食之下长的异常的圆润可爱，小脑袋瓜子也甚是聪明，只可惜性子不大好，小小的人发起脾气来就惊天动地，戚氏完全奈何不了他。

长女及笄，戚氏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一应的礼仪规范，宴请的宾客名单，还有及笄当日所需的各种物品，事无巨细全都操心到了，反是正主寒大姑娘，整日里无事人一样。除了每日上午的闺中教习课程，三五不时的便要出去参加个宴会，或是约上三五好友出去逛街，青城这地界较为开放，对女子的约束稍微宽松一些，小娘子们没出嫁想要去外头抛头露面也没人说闲话，只有一些大户人家讲究一些的，才会出门的时候帷帽遮脸，裹的严实一些，像烟雨这样的整日里市井穿梭的，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家闺秀。

烟雨带着春棠刚转进垂花门，正对上寒烟华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春梅和秋菊往外走，见着是她，寒大姑娘轻哼一声：

“叫你绣的九九消寒图绣完了？竟然还有时间往外跑，你瞧瞧你成什么样子了，哪家的女孩子没事像你似的总往食肆跑的，难怪母亲一提起你就要皱眉头，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烟雨默默的低下头，这样的话她听的实在太多了，早已习以为常，寒大姑娘生的金贵，性子也金贵，又是家中的长女，自来没将她这个庶妹看在眼里，平日里看她就跟看府里的一个丫鬟差不了多少。

从前祖母在的时候还好，她至少名义上还是府里的二姑娘，祖母过世之后，她的日子就每况愈下，幸好她懂得逆来顺受，从来不在戚夫人母女跟前展露锋芒，好歹在这府中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她姨娘将她生下来，也没给过她什么正儿八经的温暖，反倒是因着是个丫头片子，不得寒起盛和寒家人的待见，便将这不待见全都归功在了她的身上，自打生出来也没正经的管过几回，只有一个姨娘院里的老婆子心疼她，打小照顾伺候着，后来姨娘没了，这老婆子没出一年也离开了，到最后还是只剩下她自己。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身边的亲人都是名义上的亲人，爹是别人的爹，娘是别人的娘，就连祖母也是要和别人共同分享的，唯一的姨娘也没有什么好脸色，那老嬷嬷对她是真的好，只可惜，她人实在太老了，陪不了她太长时间。

真正对她好的没两个人，从前小的时候也许还曾抱着些许的幻想，渐渐长大了，这样的幻想也越来越淡，直到完全不留一点痕迹。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有一点，她不再抱有什么幻想，人反而踏实下来，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日子也就有了奔头。

她那个靠不住的姨娘虽然没能给她什么温暖，却天生给了她一副还算不错的相貌，和一个对食材异常敏感的鼻子，使得她在厨艺上头颇有天分。

从前无事的时候，她就跟在府里的厨娘身边打下手，府里人都知道她的情况，是小姐却又不是真正的小姐，所以她去厨房大家也不意外，更何况夫人那边怕是巴不得这个庶女一辈子呆在厨房不出去。

再后来，寒起盛开了食客居，她就用自己唯一的一点银子求了厨房采买的婆子出去买了一些上好的丝线和布头，窝在房里三天三夜绣了两个精致的帕子和两个荷包，专门送给了寒烟华，求她在夫人跟前替她说了句话，她就顺理成章的去了食客居帮忙。

这一帮忙就帮了三四年，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她也要及笄了。

寒烟华数落了烟雨一通，最后甩着帕子上了马车。烟雨目送着她离开，这才带着春棠回了自己的小院。

寒家的府邸面积颇大，她却只有一个小跨院，还是她姨娘当年分到的一个院子，幸好里面住的人不多，除了她和春棠剩下的就是个洒扫的婆子。

“大姑娘怎么总是这样，姑娘没招她没惹她，她不是一顿训斥就是一顿埋怨，把姑娘当成什么人了？”

一进屋，春棠便撅着小嘴抱怨起来。

烟雨脱到一半的衣裳忽然转身往门口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转头瞪了那口没遮拦的小丫头。

“这话，你在我身边没人的时候小声的念叨两句也就算了，出去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可知道？”

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我也就在姑娘跟前这样说，出去了我可是嘴巴严实着呢，这府里就没有什么好人，我别的不怕，可是怕给姑娘惹个祸事出来，姑娘在府里就够不容易了，我可不能再添乱了。”

小丫头虽然实诚了一些，倒也不是傻的，烟雨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大姐姐及笄，我想来想去不如就送个绣屏过去吧，太值钱的东西我也送不起，若是送的太简单了，怕是人家也看不上，顶好就送个中规中矩的最合适。”

“说起及笄，大姑娘过完没多少日子就是姑娘的了，您可是想好这及笄要怎么过了吗？”

烟雨正翻着床头摆着的两块布料，闻言手下顿了顿，最后轻笑一声道：

“我那及笄有什么想的，夫人那边能赏些东西过来也就算完事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好歹姑娘也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小姐，怎么大姑娘的及笄就要摆那么大的排场，到了二姑娘这里不说排场，连个过场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