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故事的讲述者,我知道或许我该更快地入题,写出一些引人入胜的情节来抓住您的心,但很遗憾,我做不到,我想,我只是故事的记录者,我应当尊重时间。
——阿林·皮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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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3125年9月8日,这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五,至少对于永不落的埃索斯帝国首都优赛纳的大部分人来说,一定是这样的。
码头的空气总是如此,咸腥的海风裹着湿气,拍在斧子帮众人的黑色夹克上。港口的探照灯在海面扫出惨白的光带,货轮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
斧子帮的头脑杰克靠在生锈的集装箱上,烟蒂散落一圈。
“皮帽。”他掩饰不住烦躁:“你说的外援到底他妈在哪儿?锤子帮抢咱们的货船再过最多半小时就靠岸,这次要是砸了,咱们在码头就别想再抬起头。”
皮帽魏尔肖穿着褐色工装夹克,本体——一顶黑色平顶皮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留着时兴的八字胡。
他搓了搓手,不敢说话只敢笑,心里也像揣了一团火,这算什么?黑吃黑吃黑?
就这一批货,最初被自己斧子帮抢购到,前些天又被那一群铜锤截走,杰克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再截回来,他魏尔肖能有什么办法?毕竟从打手转行当师爷已经好多年,早就不精通当年专攻的术业,最后还不是只能往外求助?
可是那位姑奶奶神出鬼没的,能指望上吗?说句实话,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只好赔笑。
杰克见不得魏尔肖这副窝囊油滑样儿,狠狠踹了脚集装箱:“再等十分钟,人不到就按备用方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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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间仓库里,锤子帮的五个守卫正围着木箱打牌。
“那群蠢货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货已经到了,他们等的其实是艘空船?”其中一个人奚落道。
他的同伴也没放过斧子帮:“可能是咱们把货运走之后,也可能是明年?”
空气里顿时充斥着欢快的笑声。
就在这时,从他们头顶的管道里,传来一声几乎被牌局的喧哗所掩盖的空响。
距离最近的那个守卫——一个可怜的、或许还在想着晚上去哪家酒馆的家伙,刚刚下意识地抬起头,一道黑影便如同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直直地跃了下来。
梅根落地时屈膝卸力,手中的长棍敲下,这人便软软晕倒了,温热的血溅在她身上。剩下四人反应过来,她矮身躲过一记挥拳,手肘狠狠撞在不知是谁的骨头上,脆响伴随着惨叫。
这关头谁还顾得上武德?另一个人立时扔下棍子举枪,梅根毫不畏惧,随手抄起脚边一个铁桶砸过去,枪管被撞偏,子弹打在地面。趁对方愣神,她欺身而上,掏出短刃从下往上刺穿对方小腹,同时反手扣住这人的手腕,迫使他的枪对准自己人。
“砰”的一声枪响,又一个人倒地,梅根很讲究地只打腿,倒地的人也是个软骨头,抱着腿全然忘记了抵抗,只顾着叫唤,梅根比较从容地缴械,这时最后一个守卫才想起跑,可惜晚了,也是一闷棍送上。
打败就算了,要命的话,多少有点没意思,梅根把五人拖行到仓库外,确认一个都没死,同时一点武器也没再藏,才从风衣口袋里从容摸出一枚信号弹,放烟花玩具似的放了,又走出四五间仓库的距离,扔了个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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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斧子帮望风的人连滚带爬冲过来,指着码头反方向的仓库:“信……信号弹!”
另一个望风的紧随其后:“老板,起火了!”
废话么不是?居高临下,谁又看不见?魏尔肖早就双眼一亮,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是‘白鸽’!那一定是她干的!”
可是又纳闷儿:“问题是她不过来汇合,一个人跑去那边干什么呢?”
BOSS杰克也想问,但重复一遍手下的问题岂不是像应声虫?倒逼得他不得不动动自己的脑筋。
大头乱转,就见山头下,从码头那边窜出来一大群人,火烧火燎似的往起火仓库那边冲,杰克一挥拳,难得聪明一次:“妈的!锤子帮在码头安排了这么一大帮人,原来是调虎离山!!”
在场的其他人中也有头脑灵活的家伙,同样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
“我就说码头怎么才那么几个人,原来全藏着呢!”
“看他们那紧张样儿,恐怕是货早就到了,底下是埋伏!”
“那货岂不是在起火的仓库?”
“码头那边远,看不清楚,你也瞎了?信号弹的位置和起火的位置中间起码还隔了50……70轨!”
众人脸上露出狞笑,环顾一周,纷纷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锤子帮离仓库更远,赶过去需要更多的时间,只要本帮先过去埋伏,锤子帮一定会左右为难。
不进去吧,到嘴的货和胜利的伏击都飞了,进去吧,里边又是明摆的埋伏,哪怕锤子帮人多,也免不了一场恶仗,经此一役,锤子帮会元气大伤也说不定。
终于也是轮到他斧子帮先发制人了,杰克咧嘴笑起来:“皮帽,真有你的!所有人跟我杀去那头!”
开了这个好头,这一场几乎兵不血刃,锤子帮还算理智,见势不妙,绝不恋战,早早撤了。
对斧子帮而言,真是一场难得的、酣畅淋漓的胜仗,而趁众人打扫战场,魏尔肖独自绕到海岸线边缘。
月光下,一辆黑色摩托车斜靠在礁石旁,梅根正倚着车吸烟,风衣下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瘦削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冷劲。
火光明灭,照亮一张年轻桀骜的脸,酒红色半长不短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听到脚步声,梅根把烟蒂摁在礁石上,抬眼:“我已经替你们把埋伏干掉了,方向指明了,怎么还能磨蹭这么久?”
“搬货费时嘛。”
梅根这一把火烧得也有分寸,远处看不见,近了才知道中间有隔火层,只起到一个把人引来的作用,却不会伤到货物。
魏尔肖憨笑:“梅格,这次真是多亏你——要不是你,我们还在集装箱后头傻等,你到底怎么看出锤子帮的猫腻的?”
“用脑子呗。”梅根嗤笑一声,有点嫌弃:“难不成跟你们似的,光盯着海面等船来?”
魏尔肖早习惯了她这脾气,搓了搓手,语气放软了些,试探道:“你看这次这么顺利,要是你肯回来,跟我、跟苏珊娜一起干,咱们把兄弟会和斧子帮并在一起,不出半年,保管把其他帮派都按在码头底下!到时候这一片……”
梅根却不愿意听他的宏图壮志,迅速抽出一根烟塞进魏尔肖嘴里,并抛给他一个不悦的眼神。
本来也没抱多大期望,梅根的反应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魏尔肖讪讪闭了嘴,又正了正皮帽,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现金:“好吧,好吧,那我说点别的,报酬,按老规矩算的,一分没少。”
而这回梅根的表现却出乎魏尔肖的预想,她摇摇头,连手都没从风衣口袋里抽出来,爽朗一笑:“不用,金盆洗手的一票,送你了,不要你的钱。”
魏尔肖伸出的手没有缩回去,呆呆的,像是没明白。
梅根正色道:“以后别找我了,下周我准备求婚了,这些打打杀杀的,跟我彻底、彻底没关系了。”
“太突然了吧……你一定是在说笑。”魏尔肖尬笑一声。
“突然?”梅根像是听见什么鬼话,哼了一声:“我明明老早就说过。”
魏尔肖见她不像说假话,急了,下意识向前一步:“就这么彻底隐退,你就没有一点儿不甘心?”
太近了,火并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梅根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把他抵开,长叹一声,看着很是惆怅:“当然有,你知道,我那么想要一个乌托邦,可事实摆在这儿——我没那本事。”
这是魏尔肖一早就知道的,事实诚然如此,混帮派的大多数是为了金钱、权势、女人,最不济的也是为了一口意气,但梅根为的是守护自己的天真。
一种最难满足的高级需求。
“那么我还为什么要把自己困死在帮派里呢?承认吧魏尔肖,咱们现在已经不是一路人,我还出场,是因为跟你、跟苏珊娜的私交,不过私交也不能把我当陀螺用——这半年你们俩闹掰了各走各的,倒像是约好了似的,轮流来请我出山。又是送钱又是递消息,搞得跟求着我赏脸似的,只是辛苦我,差不多半个月就得换个新代号出来走一遭。”
这倒是不假,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魏尔肖与苏珊娜两个人在平安会分崩离析之后,都是一起做了伪装,在同一个帮派里做幕僚。
直到二人的理念分歧越来越大,在他们的上一个栖居地玩完之后,两个人各奔东西——苏珊娜去了行事更加乖张的兄弟会,魏尔肖去了相对安居一隅的斧子帮。
唯一的共同点,恐怕就是两个帮派的老大脑子都不怎么样,还被魏尔肖、苏珊娜赢得了信任和倚重,已经交出了实际的帮派控制权也不自知。
梅根不想趟浑水,他们俩来请,每次都得换个名字,这次是“白鸽”,上次是“桦树”,上上次,上上上次……再这样下去,恐怕真要词穷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幽了一默:“我都是要成家的人了,让我晚上除了给你们干事以外也干点别的。”
魏尔肖抿嘴,欲言又止。
梅根只当他还要劝,不耐烦,长腿一跨坐上摩托,手刚碰到车把,引擎就“嗡”地炸响,震得礁石都发颤——好马达!不愧是她亲自改装过的。
“梅格,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那还是趁早……”
“你说什么?”后面几个字被马达声震散,梅根听不清楚,附耳过来。
“啊……”魏尔肖如梦初醒,干笑:“没什么,没什么。”
“你真决定了?”他只是叹气:“要结婚……这理由让苏珊娜听见了,免不了又要生闷气,哪有女人和女人结婚的?”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大声点!”梅根终于放弃仔细听,转而督促魏尔肖,她偏过头,风吹得头发贴在脸颊上。
熟悉的脸,熟悉的少年意气,魏尔肖忽然有些不忍心:“我是说,祝你新婚快乐!”
“这话我爱听!”梅根大笑,吹了声口哨,顺手摘了魏尔肖的皮帽扣在头上,一拧车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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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车扔在距小阁楼巷几公里外的一个棚屋——不久前这里是魏尔肖的地盘了,谁也不敢来偷——梅根捞了一盆水卸了脸上的妆,洗了头发,风衣随手往角落一扔,换回来这儿之前那身衣服。
磨白的粗棉短衫,短袖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牛仔裤裤脚收在粗皮靴中,梅根拧着正在滴水的头发,在镜子里照了照,只觉得像大变活人似的。
化妆和染发真是好手艺啊。
看着镜子里那个人,亚麻色头发,脸蛋儿是英气的没错,可是笑容阳光单纯,鼻尖上几粒浅浅的雀斑更显得淳朴,谁能看得出这清爽的小姑娘不久前刚作了案?
过去的伙计叫她“飞燕草”,现在的街坊叫她“向日葵”,之前有一段日子,就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时间,时间会证明一切,现在的快乐就是时间的证明答案。
所谓返璞归真,从乡下来,到平安会,到鸟兽散,再到而今,只不过是经历一番嬉笑怒骂锋芒毕露的波折后,从一种天真愉快走向了另一种天真愉快。
说起来,苏珊娜和魏尔肖虽然都抱着一样的心思,可苏珊娜总觉得她现在的样儿都是装的,话里话外心疼她装得辛苦。
真是的,那会儿朝夕相处的姐妹头脑还不如魏尔肖一个打手出身的伙计清楚——不过,好吧,梅根也不是头一天知道苏西其实不懂她。
但这都是过去时了,想到未来,梅根不禁笑了。
推门出去,梅根大变活人——从帮派女人变成了天真少女。
这头偏,走了挺久才遇到人,都是街坊,见到梅根蹦蹦跳跳、活泼开朗的样子,都露出善意的笑:
“嗨,梅格。”
“梅格,下班了啊。”
……
走了一路,梅根一一回应,就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上楼之前,习惯性地在信箱里从大堆广告传单中翻找少量的有用信件——见鬼,造纸工业越来越发达的结果竟然是广告传单做得越来越厚——直到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物体。
碎碎念致歉,这一本开文的时机其实很差,构思的时候是我的情绪最激烈最震荡的时候,这一本书的情感本应是大开大合,但现在我却由于药物缘故,既不感到快乐,也不感到痛苦,所以写出来总也不对味儿,人物和情绪都是平淡的,我竭尽全力,也无法增味。
希望未来修文能够弥补这一点遗憾,但现在我却是没有办法,如果您介意这一点的话,或许可以收藏培养,或许可以及时止损,一切看您方便。
但祝亲爱的读者们、我的知音们,能够平安喜乐,万事顺意[摊手]
长度单位(新式):
Boiler-League=10 Whistle-Range=10 Chimney-Distance=10 Rail-Length= 10 Connecting-Rod=10 Cog-Step=30 kilometers
文中提到的“50……70轨”种,“轨”即Rail-Length,50-70 Rail-Length约1.5-2.1 kilometers
但城市之外,新式长度单位还没有完全普及,乡村居民更习惯使用传统单位(与蓝星英制长度单位相似)。
不过,为了追赶时髦,城市居民——哪怕是外城工人,也更愿意革新。
蒸汽摩托车
是由埃索斯帝国发明家约德尔研发的以蒸汽为动力的两轮交通工具。该车采用两缸蒸汽发动机驱动,通过炭火加热锅炉产生蒸汽推动活塞,时速可达3 Boiler-League。
新历2834年约德尔制造了蒸汽摩托车原型,次年通过将小型蒸汽机连接自行车的方式推出首辆蒸汽摩托车。经过多年改进,该车在2851年高速测试中达到3 Boiler-League时速时发生事故,导致约德尔身亡。
【以上内容由百度百科蒸汽摩托车词条改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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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