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成为电子鱼 第4章 沈玉京

他终于受不了温思渊，他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类？吵吵嚷嚷的，浑身脏成这样，还好意思在他家到处走动。

温思渊看着他转身，打开了墙上的隐形门，门整体窄长，像是储物间。

男人从储物间里请出了一个矮小的机器人，温思渊认出了那是她在路上看到的，伊甸城里最新款的家政机器人，制作精细，备受好评。

“机器人也用机器人打扫卫生吗？”

温思渊又开始用嘴炮轰着他。

她心里一直在想念记忆当中的那个故乡，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仿生人的眼珠子，比宋念辞那古怪的模样好看多了。

她想让他气急，只要这个仿生人敢对她动手，她就会竭尽全力的反抗，之后最好是夺下他的这双招子。

将它们摆在自己以后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这将会成为温思渊的战利品，也是她来到新世界之后最好的杰作。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温思渊。

“……我想我不叫机器人。”他如此说道，“我有名字，我叫……沈玉京。”

温思渊竟然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怪罪的意思。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说人工智能是错误，那是因为当你见识过机械的背后，仿佛也有着灵魂的时候，内心会升起一种自然而然的恐惧，和一种地位被撼动的愤怒。

因为这个可能有着灵魂的废铁块，会继承人类最卑劣的品质，并且加以学习和运用，而他们首先会排除的就是人类这些“异类”。

有人曾这样说过。

见温思渊只是傻站在原地看着他，沈玉京有些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那长长的睫毛又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回道：“为什么不？”

沈玉京打开小机器人后脑勺的盖子，指尖在显示屏上调试着，语气平常到像买菜问价。

“我也会嫌自己打扫卫生麻烦，而且我有洁癖，戴手套打扫卫生不如买个这种小朋友。”

他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温思渊不禁反思自己，她想问沈玉京——

你们人工智能也有洁癖吗？那你们会做梦吗？仿生人梦见电子蝴蝶那种？

但温思渊没有再问出口。

小机器人后脑勺的盖子被关上，它圆咕隆咚的黑色脑袋上亮起两道像素粗线，是闭着的眼睛，像素一阵弯曲，化作竖着的长椭圆型，它眨了眨它的眼睛。

这诡异的东西居然还怪可爱的。

但又像是垃圾桶成精。

温思渊咬着后槽牙，看着开始运转的机器人，觉得如果这个东西带到城外的话，打扫卫生一定很方便。

因为她也有一点洁癖，心理上不自觉的。温思渊开始琢磨着怎么把它偷走。

温思渊的脚一边在地上来回磨着鞋尖，一边开始构思待会的逃跑路线。

开玩笑，谁会真的想和一个不知真假，不知立场的仿生人待在一块？

这时候温思渊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她的脚尖。

她从思绪里抽出身来，低头看去，不由的黑了脸，那小机器人真的诠释了和它脑袋一样圆的愚蠢，它就闷头撞着温思渊的小腿，嘴里居然还念着。

“清理，清理，脏污，垃圾，清理，我爱劳动！”

察觉到温思渊的视线，小机器人还抬起它那脑袋，像素绘制的圆眼睛眨眼间变作了两道弯弯的弧线，对温思渊笑着喊垃圾，垃圾，它爱劳动。

温思渊：“……”

她可去你大爷的垃圾，谁偷这玩意回家谁傻*。

但是温思渊并不打算将怒火对着这个智障的小玩意儿发泄出来，毕竟它发明出来，为城市的干净整洁做出了贡献。

于是她狰狞着表情抬起头，打算以这辈子为止最鲜活的表情来表达她的不满，就看见了智障小东西他爹，正带着点微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温思渊瞬间就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最先进的智能清理机器人，还需要打开后脑勺进行调试了。

敢情原来是这个面上看不出来的小心眼人工智能，在以最隐晦的方式来骂她。

他怎么能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和名字，这样骂善良的她呢？

温思渊迷迷糊糊地想。

干脆不偷这小东西了，偷智障它爹吧，把这个仿生人变成垃圾，叫小机器人天天对着他骂。

“你故意的，”温思渊瞪着他，“人工智能怎么这么小心眼。”

这次他没有接话，像是默认。

温思渊果断抄起这窗边柜子上摆着的摆件朝他砸去。

那是一个磁悬浮的多面体，浑身泛着银黑的光泽，带着令人炫目的贵感，触感非常好，棱角都是圆滑不硌人的，砸他正好，温思渊满意地抛掷过去。

应该是他那引以为傲的程序里包括的轨迹预测，沈玉京稳稳接住。

这让温思渊骤然意识到了他们的不同，那她在他眼里算什么呢，可能是像只捡回来的野猫在发脾气。

沈玉京靠近温思渊，温思渊动也不敢动，人工智能善于控制他们脸上的表情，温思渊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死行为，而打算对她大开杀戒。

琉璃蓝的颜色在她眼前晃过，慢慢地靠近，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和压迫感，他来到了温思渊的面前停住了脚步。

温文尔雅的皮相完美无缺，温思渊的意识率先败下阵来，不过身躯依然挺立。

人类的气势不能输。

沈玉京盯着温思渊，看也不看地伸手将多面体放回了架子上原来的地方。

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多面体又开始在那小块黑底上方，上下浮动，旋转着展示自己一模一样的几个平面。

“小心眼他说浴室可以借你使用，用不用。”他声音温和，嗓音放低。

不知道是不是通过大数据调查，但他此刻的音量与语速确实刚刚好踩在温思渊紧绷的弦上。让她放松的想，哦，或许我确实该换个衣服。

沈玉京多像那盘腿坐在大殿中央的佛，贴心无比。

温思渊鬼使神差拿了干净的浴巾进了浴室，暗自咂舌，一个仿生人过得像个人类，比这个时代的任何新旧人类估计都要精致。

现如今除了里子不同，人工智能和人类在外表上打眼瞧去还真没什么区别。

温思渊在水汽氤氲中扭头看了自己脊椎。从颈椎以下到尾骨处，叠着亮起一串对排的□□。

要说立刻习惯是不可能的。

温思渊狠狠闭了闭眼睛，身后的机械脊椎好像是条蜈蚣趴在她的后面。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切都新奇无比，混乱与科技相生，她有一种兴奋感，又带着陌生。

因为她格格不入的平和想法，像极了一开始人工智能刚出来那会儿的旧人类，温思渊没少和学校里的人吵架。

装了义肢的人类还是人类吗？

当然是。

那头骨也换成机械的人类呢？

也是。

那血肉之躯承受不住，将苦难转移到机械身躯的呢？

思想是人类，可身躯没一处是了，那到底是机器人还是人类呢。

爹的，想到这，温思渊呸出了掉在口中咸涩的泡沫，在心里暗骂。

她没吵过人家，人家非说是机器人。

太极端了。

温思渊眼前闪过沈玉京那双平静的眼眸，现在真的像外面旧人类所说的，一切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了吗？

浴室的敲门声传来。

“溺水了吗你？”沈玉京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薄情。

“亏我刚刚还在思考我俩之间的哲学问题，企图以身实验，迈出和平的一大步，你居然这么诅咒我。”

温思渊快速洗着头上的清洗剂，毫不讲理的找茬，“你打断了我的思绪，等我出来就要打响战争。”

她能感觉到沈玉京被她无语到了，因为那人声音听起来很是无奈。

“行，衣服放这了，出来就讨伐我吧，这位英勇无比的人类，我代表人工智能群体对你发出肯定。”

等出来后温思渊换上了合身的衣服，她将外套套上，后背那机械脊椎就不明显了。

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为了在外面能被人群所接受，她需要做出一点贡献。

当时温思渊是强烈反驳过的，刚醒来她的脑子都是嗡嗡的，一下子那么大的跨度，她怀疑宋念辞想让她去死。

“你对一个受了伤的人就这样？”

宋念辞将他那宝贝饭盒放到一边，哈哈大笑，从学校天台的栏杆边又跳下来。

“那该怎么样呢，你完全可以答应我啊，亲爱的，进了城后，你是重新留在里面，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任务，我都看不见不是吗？”

温思渊没说话，也没有后退，少年不过成年不久的模样，却给她一种疯癫感，像是个极端的神经病。

“不说话了？我又没要你必须完成任务，你完全可以试试，亲身体验一下，究竟是选择伊甸城好，还是我们旧人类好。”

宋念辞嬉笑着摊开手，转着身体在温思渊的周围，一副闲散的不得了的样子。

“至于任务嘛，我又不清楚你的底细，总得给点有难度的，让你表示一下忠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