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云落秋一抬头,发现凌遇斜靠在门框看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凌遇漂亮的桃花眼平淡无波,“床头柜上有温水,晚饭准备好了,收拾好出来吃饭。”
门重新被关上。
云落秋一口气咕咚完一大杯水才好受些,翻出通讯录里厉全希的电话。
“厉医生,你之前说我的渴求症会随着年龄增长越严重,除非找到alpha做终生标记,否则每次发作都会比上一次需要更多的信息素填入,对吧?”
厉全希不明所以,“是啊,又发作了吗?不应该啊,你上次来医院的时候我给你开了控制的药。”
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似的,音调陡然拔高,“你又吃阻隔药了?!”
云落秋赶紧把电话拉远,耳朵侥幸逃过一劫,“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嗯……”他纠结着措辞,发现三言两句说不清,干脆不解释了,“因为某些特殊情况,我现在身体里的alpha信息素变成了另一个alpha的。”
“以前渴求症发作,最起码是要临时标记才能压制,现在这次发作,光靠他释放安抚信息素就好了,其他什么也没有,这合理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如果不是看手机屏幕上通话时长在增加,云落秋都觉得厉全希是挂了电话。
良久,云落秋听见厉全希爆了句粗口,眉头紧皱,“厉医生?”
“我我我没有同时两个alpha,是分开的……”
他说完发现好像越解释越黑。
厉全希头疼扶额:“没有,我没骂你。”
“对你来说是好事,对方是用alpha信息素给你做养料了,极大程度缓解了你的病症,过段时间有空来医院给你做个复查。”
云落秋没太听懂,想多问几句,厉全希急匆匆说自己有病人传呼,中断了通话。
下一秒,厉全希的电话打给了凌遇,上来劈头盖脸一通骂。
而凌遇安静听着,一声不吭。
厉全希火气宣泄一些之后,理智恢复,“我当初就不该告诉你有那种死鬼办法。”
“诶,我真想把你脑子里挖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是不是满脑子除了云落秋三个大字就没别的东西了,不然怎么会真的干出这种蠢事来。”
夜晚的风裹挟着白天没有的冷意,刮在身上激起寒毛直立。
凌遇手中打火机的光明明灭灭,记忆闪回云落秋订婚宴晕倒进医院的那天。
他遇到了云落秋的主治医生厉全希,也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好友。
第一次知道好友口中得了信息素渴求症,让人惋惜的omega原来是云落秋。
凌遇问有没有不标记,不伤害对方身体的缓解办法,那时候厉全希的表情很错愕。
厉全希:“我以为全世界的alpha都共用一个脑子,见到渴求症的omega,第一反应是侵占,没想到还有你这种圣人,好想挂起来做个标本裱墙上。”
凌遇:“……”
嘴上这么说,厉全希还是挠头想了很久,翻看一晚上文献,找到一个算不上办法的办法。
“alpha的信息素一般带有强压制性和目的性,尤其是优质alpha,这种信息素注入患有渴求症的omega体内,反而会激起他们更深层次的渴望,一直索求直到吃饱。”
“但提纯过的安抚信息素就不一样了,alpha可以克制本能,输出不带任何欲.望的信息素,包裹住omega,但这种安抚信息素需要耗费alpha超三倍的精力,腺体也会不可逆受损,很费人,没人会愿意这么干。”
“简单来说,信息素渴求症是缺水的花,普通信息素是浇水,浇了一次后面还会干,安抚信息素是把花泡水里,补水同时送肥料养花,花越长越好。”
厉全希只当是学术信息交流,哪会想到这世上真有蠢货alpha听进去,并做了,这人还是他朋友。
厉全希无力瘫在医院值班室的休息床上,“凌遇,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是不可逆损伤吧?”
“您老耳朵还健在吧?”
凌遇收起打火机,低声‘嗯’了句,“养漂亮薄荷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听着他轻松的语气,厉全希恨不得冲破手机屏幕给他一拳头。
忽然,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云落秋的alpha不是凌遂吗?就算是安抚信息素,两种alpha信息素也会打架,除非……”
除非后来者用纯安抚信息素把omega体内原来的的alpha信息素完全剥离。
无异于刮骨疗毒,用头发丝想也知道凌遇肯定是自己扛下了这遭。
厉全希默默住嘴,打开微信里猎头的联系方式,问年薪翻倍还算不算数。
凌家的破医院是一点也待不下去了。
“栗子,”凌遇手臂撑在阳台栏杆,仰视天上悬挂的半轮明月,“我的不可逆损伤,对比喏喏因为信息素渴求症遭受的痛苦,什么都不是。”
渴求症是好听的说法,往难听了的说,就是离开alpha信息素活不下去,随时在发.情的omega。
他们无法用理智控制行为,眼睁睁看着自己求人要信息素,做出违背本心的事。
云落秋害怕别人知道渴求症的事,那凌遇便假装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要消散在风里。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腺体挖下来换给他。”
厉全希敲字的手停下,迅速回绝,“倒也不必,我是个有医德的好医生,这种手术我是不会做的。”
长按把对话框里的文字全部删除,厉全希喟叹一声。
他破罐破摔,“说不过你,大学时候你就这样,决定的事情航空母舰都拉不回来,由你了。”
“云落秋那边,你提醒一下他药的副作用会持续三天左右,这段时间小心点,别掉以轻……哎算了算了,医嘱我自己和他说。”
“你本人有空过来查下腺体啊,说是不可逆,还是可以开点药控制一下受损程度的。”
凌遇笑着道了句谢,又说:“我的事别和诺诺说。”
“知道知道,你把他含嘴里都怕化了,我怎么可能上赶着去挑拨。”丢下这一句,厉全希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背后传来一阵拖鞋的趿拉声,凌遇闻声回头,看见云落秋正夹着饺子往嘴里塞。
客厅的装潢和卧室一样,也是极简风,采用精简冷光灯。
凌遇头一次有些后悔,云落秋是温暖、明亮的,不适合冰冷的白灯。
这时,云落秋朝他招招手,腮帮子鼓鼓的,“你吃了吗?这个饺子味道好好,不沾醋也好吃,惊为天人!”
凌遇眉间的冰霜消散,回了声:“来了。”
两人同桌吃饭。
云落秋环视一圈问起:“这是哪?看样子你不常来。”
“回国前买的,住了没几次。”凌遇低头专心给鱼挑刺。
云落秋又往嘴里丢了个饺子,嚼嚼嚼几下,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为什么会带我来这?我晕倒前不是都在家门口了吗?”
凌遇放下手里的叉子,如墨般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云落秋,“我不介意凌遂发现你浑身上下都是我的信息素。”
“但你怕。”
云落秋眉梢轻挑,总算是引到话题上了。
“那你是不是用信息素……”他眼珠提溜半天,终于翻到一个比较贴切的词,“浇灌我了?”
凌遇愣了一下,猜到云落秋兴许是直接去问了厉全希,但对安抚信息素仍一知半解,不然也不会用‘浇灌’这词。
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悠悠然左右摇摆,装起无辜:“浇灌?那是什么?”
云落秋看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心头那点疑惑不断放大。
在车上,凌遇目睹他对alpha信息素有过度渴求,却面色平常,甚至不断用信息素来‘喂’他。
凌遇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很快,另一种想法从心底冒出来。
要是想得没错,凌遇真知道自己有信息素渴求症怎么办?以后又该怎么去面对他?
打心底,他是不希望凌遇知道的。
云落秋摇摇头,“没什么,吃饭吧。”
“你这有阻隔剂吗?我打一支,一会回家阿遂要来找我,被闻出来了不好。”
凌遇原本想起身翻出来给他,听到后半段话,又坐了回去,凉声道:“让他闻。”
云落秋:“……”
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他收起无语,耐着性子认真解释:“阿遂是我未婚夫,你是我未婚夫的哥哥。”
“我身上有未婚夫哥哥的信息素,像什么话。”
凌遇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从客厅医药箱里翻出一支透明药剂放在桌面上。
当云落秋继续埋头吃剔好刺的雪白鱼肉时,凌遇冷不丁来了句:“你身上有我的信息素不行,我身上有你的可以。”
紧接着,他自顾自补充了句‘没人敢说不可以’,把云落秋的话堵死在喉咙里。
经凌遇这么一提,云落秋想起来omega信息素这茬,凑近追问:“你是从哪拿到我信息素的?”
“对了,在车上你手腕上的信息素明明是薄荷,不是罗勒,我不会弄错。”
凌遇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猩红的液体在杯中摇晃,“还有想问的吗?”
云落秋认真思考了一会,“为什么会对何家的事那么清楚?小至哪里惹了何天旺?”
凌遇:“之前和你提过,公司准备开发一款阻隔剂,各种味道、形式的都有,已经在开发筹备阶段。”
“我们拿到了管理局的许可,获取调用信息素库的权限。”
事实上,不仅是云落秋的,凌遇能够拿到所有登记在库的信息素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味道、偏好喜恶、匹配程度等等。
云落秋轻蹙眉头,迅速抓住重点,“你滥用职权拿到我的信息素?”
凌遇抿了口酒,对此不置可否,开始回答下一个问题,“你说得对,我手上的信息素是薄荷没错。”
“凌遂连你的信息素都能认错,喏喏,他——”
云落秋眼疾手快夹起一个饺子往凌遇嘴里塞,堵住他的口。
“好了,同样的话说太多遍就没意思了,回答下一个问题。”
“何家的家事不算秘密,找人问一下都能弄清楚,何天旺针对小至的原因我不清楚,需要的话我可以去调查一下。”凌遇慢条斯理说道。
“不用,”云落秋眼底燃起两团蓝色火焰,“我自己来调查,小至的委屈不能白受。”
一顿饭吃下来还算和谐。
云落秋半躺在阳台的藤椅上消食,思绪万千,捋不清,理还乱。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自上而下笼罩住他,柔软的羊毛搭在了半腰的位置。
凌遇顺手把温水放在他手边小茶几桌上,“晚上凉。”
云落秋仰头,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车什么时候来送我回去?”
“阿遂要等急了。”
说完,凌遂松了一口气的哭腔回荡在耳边,云落秋惦记着要回去给他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