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氧气 第2章 初遇

第二天清晨，火车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陆离从汽车后座下来，朝后备箱走去。

张美玉从驾驶座扶手箱里取出一张纸条，打开了车门，准备朝车尾走去。

轿车的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男孩，身子斜倚着，摊在座椅上。手上抱着游戏机，手速飞快地摁着按键，嘴上一停不停地念叨，“快点啊，妈，要迟到了。”

“你不知道语文老师更年期有多凶啊。”

“我去晚了肯定要挨骂啊！！妈！！！”

张美玉站在车外，关上车门，隔着玻璃朝儿子喊，“马上。”，她随后走向后方打开后备箱，从后备箱取出行李，递给了陆离，“你弟弟还要上课，我怕迟到了，就不送你进站了。”

张美玉把手里握着的纸条递到陆离跟前，“这个是地址，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直接去就行了。”

陆离接过那张字条没有说话，只扫了一眼，随后单手将字条对折塞进了口袋里，另一只手拎起箱子大步走进了车站的入口。

‘GAME OVER’，陆天赐放下手中的游戏机，冲着刚刚上车的张美玉抱怨，“她真没礼貌！”

张美玉望向陆离绝尘而去的身影，摸摸自己儿子的头发，勾起唇角哄着儿子，“以后就见不着了。”

单薄的身影消失在了火车站的进站口，陆离只自一人带着行李坐上了那辆朝北而去的火车。

列车刚到站，陆离就上了车，她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上。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就把脑袋靠到了窗户上出神。

兜里还揣着那张纸条，纸条是她现在唯一的方向，她有些心情复杂。

望着窗外的景物，不远处就是那排掉了漆的房子，再朝远看，还能看到学校，再远了还能看到平常最爱吃的那家蛋糕店，再远......再远就被新建的楼房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车厢走道上，中途上车的旅客纷纷寻找自己的位置，陆离身边也陆续地坐下了人。

“还没坐下的赶紧找自己位子坐下，火车马上就要开了。”，火车上的乘务员喊道。

“诶，让一让，让一让，我把行李放上边。”

陆离的思绪被声音打断，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男人，个子非常高，身上脏兮兮的不知道沾了些黄土还是什么的，穿得也破破烂烂的，脸上戴着个脏得发灰的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男人放好行李后，坐在陆离的对面。

男人坐下后正对上陆离的目光，朝陆离嘿嘿笑了两声。陆离连忙将目光转回，假装看起了窗外的风景。

这人好奇怪，陆离心想。

火车发车，窗外的景物随着往后倒去，由慢及快。

明明已经十月多了，夏天已经过去了，火车内却十分闷热，连喘气都是热的。陆离被人流涌动的潮湿燥热气息包裹着十分难受，连带着人也心烦意躁。

隔壁的阿姨坐下后动不动一个劲靠着陆离挤，挤得她动弹不了，陆离只得靠着窗坐了半个座位。

这会儿又觉得还是过道的座位自在了，后悔买靠了窗的座位，她看那阿姨胖又不好意思直说让她挪挪，又觉得实在挤得慌，就把随身的小挎包搁到了面前的小桌板上，从包里掏出随身听，塞上耳机按下播放键后就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了。

耳机里女声舒缓悠扬，却还没唱两句就被人打断了。对面那个奇怪的人推了推她，“这是你的包？你拿起来，我要吃方便面了。”

陆离只好不耐烦地拿起了自己的包，抱在怀里，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人泡上泡面又不吃，甚至连脸上的口罩都没有摘下了。泡面就搁在桌子上散发着浓重的调料味，熏得陆离直在心里骂他，不吃你泡什么啊。

那男人继续不依不挠，好像跟陆离过不去似的，“你抱着那包不热吗？你那包放上边架子上吧，你要是够不着，我可以帮忙。”

陆离心里警惕，觉得眼前这人不像好人，起身站起来将包放到了火车顶端的置物架上，“谢谢，我自己够得着。”

对面的男人打趣陆离，“看着脸小，个还挺高。”

陆离觉得自己遇到变态了，一句‘神经病’就要顺嘴脱口而出，又被她憋了回去。

出门在外不要招惹是非，她看了看对面人的身量，虽然挺瘦，但是架不住个高，陆离心里有数，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闭上眼睛不理会就完事了。

但是，你不去招惹麻烦，有时候麻烦自己会来招惹你。

男人继续折腾陆离，“要不咱换换座吧，我这坐的不舒服，太阳晃眼。”

“我看你挺白的啊，要不咱俩换换，你多晒晒太阳？”

陆离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话。”

男人终于闭了嘴，可是没过一会又跟陆离身旁的阿姨搭话，“大姨，我看你挺胖的，别挤着人家姑娘了，你来我这坐吧，咱俩换。”

“小伙子，这可是我买的....”

阿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男的打断，“大姨，你职业挺不错啊，挣的多吗？”，男人说到职业字眼时特地咬重了，那大姨脸色瞬间就变了。一瞬间气氛有些凝固，那大姨也不多说别的了，害怕似的，抬起屁股就跟他换了座位。

陆离发出了发自内心的一个疑问，你干嘛跟他换啊。

陆离彻底没了听歌的心思了，把耳机卷了起来，揣进了兜里，瞪着眼睛看身边的人。

于是发现，对面那大姨换了座位后，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朝着陆离身边瞟，坐下了没多久就开始翻包，收拾东西，还喊来了乘务员提出要换卧铺，最后提着包换到了别的车厢去。

男人挨着陆离坐下后，觉得不妥似的往外挪了挪，离陆离远了些，侧着身子面朝着陆离说，“别多想，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刚才那大妈是小偷，你差点被扒了，你不知道？”

陆离听着他说这话，想着刚上车时那大姨就一直朝这边蹭着挤，瞬间反应过来了。她心里一惊，‘腾’的跳起来，取下自己包，拉开拉链在里边扒拉。

陆离翻了一阵，发现什么都没少，还好没丢，陆离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想着是不是该给身边的人道个谢，但是又不好开口说谢谢，只好开口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身旁男人笑陆离，“你一闭眼，她就要划你包了，整个车厢都要知道了，就你不知道。”

陆离被他说得有些尴尬，脸上一僵，要感谢他的话瞬间被咽回了肚子里。

火车就在一批又一批的乘客来来往往中行驶。

周围的旅客有因为出行兴奋的孩童，还有被工作压身将窘迫写在脸上的打工人，各色各样的人纷纷因路途长远而闭上了眼睛。准备做好充足的休息，等待着下车挥霍体力。

陆离也在这长久的时间中，昏沉地合上眼皮，身旁却过分的空闲，这让她一路上休息的很舒服。惬意到让人以为，仿佛只是一场去往乌托邦的旅行。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陆离行走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山之中，天地没有尽头。陆离站在原地，发现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天边奔去，成为了组成雪山的一片小雪花。

“好像一直跑一直跑，就能跑出地平线”，她欢呼在白雪皑皑中，不愿意停下这一刻的自由与放纵，觉得自己比鸟儿都要自在，可是雪山中一道声音突然传来‘到站了’。

陆离大声地惊呼了一声，“这就到地平线了？”

陆离被身旁的男人推醒，“什么地平线，到站了，到同远市站了。”

陆离这才完全睁开了眼，用双手揉了揉脸，连忙收拾东西跟着人流下站。

直到被人流簇拥着走出站口后，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几秒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陆离被长时间的颠簸折腾得没了脾气，此刻只想赶紧坐上去目的地的车。

此时天色早已渐暗，许多大巴车都已经停跑了，连带着去目的地的大巴车也是。

“我去夏乡镇，师傅，还能走吗？”，陆离再三地向客车司机确认。

司机摆摆手，“不跑了，下班了。”

“我可以加钱。”

“你一个人，我拉不着，我还赔本。”，司机摘下胸前的工作证，看样子是真不打算继续跑了。

司机下车，锁上车门后上下打量了陆离一眼，“你可以去那边问问，那边有没有小耗子拉的着你。天黑了不安全，赶紧回家吧。”，司机朝不远处指了一个方向。

“小耗子？”

顺着司机指的方向，陆离终于明白了司机口中的‘小耗子’是什么了，一排红色三轮摩托停靠在路边，等着接客。干这个活的大爷大妈居多，嗓门巨大。

隔着老远就听着那边喊道，“去哪啊小姑娘，走不？”

陆离还没走上跟前问，那边大妈大爷一溜烟围过来，把陆离挤在中间，争着抢着做这一单生意。

“小妮，上我的车，我的车新买的，干净。”

“上大妈的车，大妈开的稳当。”

“上我的。”

“上我的。”

“上我的。”

陆离被夹在中间，唾沫星子直冲脸上来，她抬胳膊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说，“我去夏乡镇，多少钱？”

“夏乡镇，这么远？我拉不了，太偏了。”

“那不行，拉到夏乡镇，车得跑没油，干不了。”，围着陆离的几个人皆因路太远散去。原地只剩下一个大爷了，大爷说，“巧了，我是夏乡镇的，正好收工了，咱走吧。”

陆离没有急着上车，反倒是先问起价格来了，“多少钱？”

大爷伸了两个手指头在陆离脸前头晃了晃。

陆离觉得价格还算公道，拎着行李打算上车，“行，二十可以。”

大爷一把摁住陆离要打开车门的手，“二百！”

“啊？二百？你去抢吧！那大巴车才十五块钱一张票，你要我二百？”，陆离简直被惊呆了。

那大爷又说了，“我收你二百不多，现在天晚了，大巴车还跑吗？它不跑了啊！现在这个点你去住宾馆，你在这火车站附近也是找不到的，想住店，起码得走半个钟头。你要是想住，那也没人拦你，但是瞧见没，下桥朝北一直走，得半个钟头呢。”，老头朝着他指的那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离顺着桥下看了看，又看了看脚底下穿的小皮鞋，咬咬牙还价道，“一百！多了没有。”

老头一看有戏，逮着这头肥羊就要狠狠地宰上一刀，“一百五，一看你穿的就不像是没钱的人。”

“你不是还顺路吗？一百二！最多了。”

老头咧着嘴一笑，哼起小曲儿，“上车吧。”

陆离坐在座位上，掏出钱包来付了钱，见老头收完钱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他，“你不会是又后悔了吧，说一百二就是一百二，你可不能再讹我啊！”

老头眼珠子朝后一瞪，“我老杨，说一不二怎么可能讹你，我是等个人，你别急。”

“哎，你看，来了，来了。”，老头朝后一指，陆离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够再熟悉的身影。

是火车上那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