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云阙 第2章 第 2 章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道凌厉掌风即将触到沈卿云心口那一瞬。

一道玄色身影如鹞鹰掠空，疾坠而下，精准无比地落在她身前。

来人腰间寒芒乍现，众人尚未看清他是如何出的刀，那夺剑的贼人便似被无形巨力猛地一震，踉跄着倒飞出去，重重砸进人群里，挣扎了几下，竟再也爬不起来。

“别人打你，就不知道躲？”

唐九霄蒙着面巾，声音透过布料闷闷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意：“笨成这样。”

即便遮去了大半张脸，那双夭桃秾李的桃花眼微微一横，也自有一番惊心动魄的压迫感。

沈卿云惊魂甫定，双手还紧紧抓着那柄险些被夺的宝剑，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语气竟是没有半分后怕，反倒理直气壮：“我知道你肯定悄悄跟着我呢，怎么会见死不救？”

唐九霄冷嗤一声，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扫向迅速被山庄护卫控制住的场面，语气硬邦邦地砸下几个字：“下次未必。”

不过片刻混乱，龙泉山庄的人已稳住局势。

胡绥终于奋力拨开人群，疾步冲到近前，额间竟急出了一层薄汗，连声问道：“没事吧？阿云？可有伤着？”

沈卿云摇摇头，唇角扬起：“放心吧，来得正正好！我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多谢几位少侠仗义出手。”

此时，一位衣饰华贵的年轻公子走上前来，身后跟着数名身着云家服饰的侍从。他面容尚存一丝惊魂未定的侥幸，拱手一礼，温声道：“在下云澈，乃龙泉山庄少庄主。父亲闭关已有数月，这是我头回操办此等盛会，幸得几位方才保下神兵，免生大祸。”

“无妨，行走江湖，遇事伸手，本是应当。”

沈卿云颇为洒脱地一摆手，亲手将宝剑归入剑鞘，递了过去，语气认真了几分：“不过我觉着，方才那人必有同伙接应。否则单枪匹马夺了剑，又如何能在这重重围困中将剑运出？此剑还需严加看管才是。”

她言语率直，不似寻常世家小姐般拘谨客套，偏偏眼光毒辣，直指要害。

云澈眼中不由掠过一丝欣赏，终究没按捺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姑娘洞察入微，云某佩服。不知姑娘师从何派，又是如何预先察觉那贼人意图的？”

“我？姓沈，名卿云，无门无派，不过江湖一介散人罢了。”

沈卿云笑了笑，略一思忖道：“说来也简单，我是一名医者，望闻问切是看家本事，方才大伙儿都盯着剑看，我对此道不通，便有些无聊地四下打量。”

“恰好瞧见那人也同我一般，心思全然不在剑上，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便多留意了他几番。”

“见他神色有异，手势隐成擒拿之态，我便立刻喊出声了。”

“原来是圣手沈姑娘。”

云澈听闻她自报姓名，眼中讶异之色更浓，语气间不禁带上几分敬重：“早早就听闻神医仁心圣手，妙术无双，却未曾想到，姑娘竟是这般年轻。”

世人心中的神医形象，多半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如她这般明媚灵动的年轻姑娘，实在出人意料。

沈卿云连忙摇头，神色诚恳：“这圣手二字我已推辞多次，更万万称不上什么神医，云公子切莫如此称呼。”

“沈姑娘虚怀若谷，云某佩服。”

云澈微微一笑，不再坚持，转而将目光投向她身后那位默立不语，面巾覆脸的男子，言辞恳切：“方才这位兄台的身手如电，一招退敌，实在令人惊叹。想必在江湖中亦非寂寂无名之辈。”

“我没名没姓，更没什么名头。”

唐九霄不但不接话，反而将面巾又往上拽了半分，别过脸去，一身拒人千里的孤傲几乎凝成实质。

“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君。”

沈卿云见状，赶忙上前一步，笑着替他周全：“他性子喜静，不惯交际，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云公子勿要见怪。”

她话音未落，便觉袖口一紧，被身后之人轻轻拽了一下。

沈卿云霎时明悟，这是他不耐烦了，催着她赶紧离开。

“云公子，此次造访实属仓促，多有叨扰。”

沈卿云朝他歉然一礼，语气温婉却坚决：“我与夫君确实另有要事在身，恐怕不便在贵庄久留，这便告辞了。”

“这如何使得？”

云澈未料她去意如此突然，急忙挽留：“眼看天色将晚，沈姑娘不如就在庄中歇息一夜，也让云某略备薄宴，以谢诸位今日护剑之恩。”

他目光扫过胡绥与唐九霄，言辞恳切：“胡公子与这位兄台亦请一同赴宴，容云某一尽地主之谊。”

云澈话还未说完，沈卿云便觉袖口那股牵引之力骤然加重，几乎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在心中暗暗叹气，面上却依旧从容，压低声音歉然道：“实在是急事缠身，还望云公子见谅。待下回途经宝地，定当专程拜访，再叙今日之谊。”

说罢，她转而望向一旁的胡绥，语气轻快了些许：“兄长，这次相聚匆匆，小妹得先走一步啦。”

胡绥立于一侧，唐九霄那点暗中拽袖的小动作自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心下莫名有些难以言喻，面上却未显分毫，只朗声笑道：“无妨，你且去忙。待我处理完手中这些琐事，过几日便去寻你。”

云澈虽未能挽留住沈卿云，却在她一再婉拒之下，执意命人备上了一份厚礼。

足足一匣沉甸甸的金银，足够解她许久以来的燃眉之急。

待沈卿云与唐九霄并辔离开龙泉山庄时，日头已然西斜，漫天霞光将层林尽染，道旁枫叶在落日余晖中殷红似血。

两人信马由缰，慢行在枫林夹道的宽阔官道上，蹄声嘚嘚，商议着寻一处客栈投宿。

直至四下无人，唐九霄方才抬手，一把扯下那碍事的面巾，长舒一口气。

夕阳碎金般的光晕落在他轮廓深邃的脸上。

那异于中原人的挺鼻深目，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饶是沈卿云日日相对，早已熟悉他每一分容貌，此刻呼吸仍是不由自主地一滞，目光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挪不开分毫。

“还没看够？”

唐九霄侧眸横她一眼，语气冷硬，显然还对先前争执余怒未消。

“日日都看不够。”

沈卿云嘿嘿笑了两声，因着他方才毫不犹豫出手相护，先前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只剩满腔欢喜：“怎么看都好看，怎么看都欢喜。”

“我还气着呢。”

唐九霄猛地别过脸，只留给她一个冷硬侧影，语气闷沉：“你就只瞧上我这张脸了，是不是？嫌我脾气差，又怨我不会挣钱，在你那好兄长面前那般编排我，我一句不落，全听见了。”

没成想那些私底下的抱怨竟被他听了个真切，沈卿云面上笑容一僵，赶忙打马凑近几分，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那不是在气头上嘛，一时糊涂说的浑话，您大人有大量，不会真同我计较的，对不对？”

见他不为所动，她索性拖长了语调，一声声唤得又糯又缠：“唐九霄……九霄？晦之？夫君？好夫君，理理我嘛，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

唐九霄在马上抱起双臂，下颌微扬，哼了一声：“除非你应允我一件事。”

他既肯松口，那便是心软转圜的迹象。

沈卿云心下一喜，不假思索地应道：“那是自然，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唐九霄倏地转过脸来，眸光幽深，定定地锁住她。

那个眼神极其复杂，糅杂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引诱，更有几分势在必得的强势，看得沈卿云心头莫名一颤，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忽地在马鞍上探过身来，手臂越过两马之间的空隙，一把揽住她的肩头，温热的唇凑近她耳畔，压低了嗓音，极轻极缓地说了句什么。

霎时间，沈卿云只觉得轰的一声，热血直冲上头，脸颊，耳根，乃至脖颈都烧得通红。

她猛地扭过头，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低声啐了一句：“……下流！”

唐九霄却早已好整以暇地坐回马上，唇角勾着一抹得逞的坏笑，目光灼灼地盯住她：“你亲口答应的，今晚可不准反悔。”

骑虎难下，沈卿云只觉耳根烫得厉害，偏又拿他没法子。

她轻咳两声，眼神飘向道旁如火枫林，强作镇定地含糊道：“那得看你表现。”

“我素来表现如何，阿云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

唐九霄眨了眨眼，语带双关，尾音拖得绵长：“难不成……你想反悔？”

他打马逼近半步，嗓音里糅进几分低哑的威胁：“我可提前告诉你了，我这个人，贪心得很。”

“吃进嘴里的，从来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我不想同你说了！”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沈卿云脸上红晕更深，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再不敢看他，一抖缰绳策马越过他半个身位，语气又急又羞：“快些走！再磨蹭天就黑透了，今晚真得露宿荒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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