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变!演武场上的社死现场
青云学院,百年一度的灵力试炼主会场。
人声鼎沸,灵光冲霄。
青玉铺就的巨大演武场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流转不息,勾勒出繁复无比的聚灵与防护大阵。数十面巨大的水镜悬浮半空,清晰地映出场内每一个角落,确保数万观战者无人会错过任何精彩——或者,任何尴尬的细节。
各院弟子服饰分明,或聚集成群,或独自静坐。空中偶尔掠过强大灵宠的身影,带起阵阵灵风。看台上,前来观礼的各方仙门代表低声交谈,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期待。整个会场,都弥漫着一种盛大、严肃,又隐含竞争的火热气氛。
苏淼站在丙字区域的准备区,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冽的灵气混合着淡淡的檀香涌入肺腑,却没能完全压下她胸腔里那颗不争气、加速跳动的心脏。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月白色的御兽院弟子服,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前方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投向了甲字区域最前方,那道如孤松积雪般清冷挺拔的身影。
白朔。
剑院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青云学院无数女修梦**同的高岭之花,也是她苏淼,悄悄放在心底,装了整整三年的人。
他似乎永远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雪色长衫,墨发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更衬得侧脸线条利落干净,下颌线绷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弧度。此刻,他正微垂着眼睫,听着身旁一位剑院长老嘱咐着什么,神情是一贯的疏离与专注。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都变得格外清冷几分。
苏淼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有些懊恼地掐了自己手心一下。
没出息。
看了三年,每次见到,还是这点出息。
三年前的新生大典,他作为首席弟子立于高台之上,代表全院弟子发言,声音清越,言辞简洁,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从那一天起,那道身影就烙进了心里。
三年间,她制造过无数次“偶遇”。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能“正好”看到他在外面练剑的背影;任务堂交接任务时,会“恰好”排在他相邻的队伍;甚至上次凡间探险,她拼着受伤,也多走了十里路,只为能“顺路”经过他提及过可能前往的山谷……
每一次短暂的视线交汇,每一次微不足道的擦肩而过,都能让她暗自雀跃许久。
可也仅此而已。
她从未敢上前,认真地、完整地与他交谈一次。最多,只是在凡间那次,他因她帮忙指了个方向,而赠予她一块清心暖玉时,红着脸嗫嚅了一句“多谢白师兄”。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她在这片名为“白朔”的战场上,丢盔弃甲了三年,却连对方的城门都未曾叩响过。
“淼淼!看什么呢!轮到我们登记灵宠了!”
胳膊被猛地一拽,苏淼踉跄一步,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回头对上闺蜜阿岚那张明媚又带着点促狭的脸。阿岚是符院弟子,性子跳脱如火,此刻正指着前方登记处排起的长队,挤眉弄眼。
“哦,好。”苏淼连忙收回视线,脸颊微热,心底那点旖旎被好友撞破的羞窘浮了上来。她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灵兽袋里,抱出自家的宝贝灵宠——一只通体圆滚滚、毛发蓬松如云、名为“团子”的吞金兽。
团子刚被抱出来,似乎还有些迷糊,用小爪子揉了揉黑亮的眼睛,发出“咕叽”一声软糯的叫唤,引得周围几个女弟子低声惊呼“好可爱”。
苏淼轻轻抚摸着团子柔软的毛发,心下稍安。还好,有这个小家伙陪着她。
登记过程很顺利。团子虽然战斗力约等于零,但辨识灵材、寻找矿脉的天赋在之前的凡间探险中帮过大忙,符合参与辅助型灵宠的考核标准。执事弟子核实了信息,递给她一块刻着“丙七六”的木牌。
“走吧淼淼,去等候区。”阿岚挽住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她刚听来的八卦,“听说这次试炼,甲字区那几个妖孽都来了,剑院白朔、法院的洛冰山、丹院的柳烟儿……啧啧,真是神仙打架。”
听到那个名字,苏淼的心又轻轻一颤。她抱着团子,跟着队伍走向指定的丙字等候区,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白朔的方向。
他似乎……结束与长老的谈话,独自一人站到了甲字区域的边缘,离她这边,不算太远。
柳烟儿也不在他身边了。
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机会!
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过去打个招呼?
就说……请教一下剑法?他上次在凡间用的那招“流光掠影”实在精妙。
或者……问问上次他提到的那本关于上古阵法的古籍,她后来在藏书阁好像看到了类似的……
内心天人交战,脚趾在鞋子里悄悄抠着地面,设想着一百种开口的方式和可能得到的回应。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掉,又被打气筒艰难地充起一点点。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几乎要迈出那一步时——
“唳——!”
一声极其尖锐、蕴含着特殊穿透力的兽吼,毫无预兆地,从不知哪个方向猛地炸响!
这声音对修为有成的修士而言,不过是有些刺耳。但对于感知敏锐、胆子又小、且毫无防备的低阶灵宠来说,不啻于耳边惊雷!
苏淼怀里的团子,浑身蓬松的绒毛“唰”地一下全部炸开!圆滚滚的身体猛地僵直,黑豆似的眼睛里瞬间塞满了惊恐。
下一瞬,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四肢小短腿爆发出与其憨胖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嗖”地一声,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不是往回躲,而是受惊之下,慌不择路地朝着它潜意识里觉得灵力波动相对平缓、人也少一些的——甲字区域猛冲过去!
“团子!”
苏淼脸色骤变,失声惊呼,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可团子受惊后的速度实在太快,她又慢了半拍。周围其他弟子也被这突发状况吸引,视线聚焦过来。
只见那道白色闪电几个笨拙又迅捷的起落,竟直直冲到了白朔的身前!
白朔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动,剑眉微蹙,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下意识地侧身想要避开这不明“袭击”。
然而,团子压根不是冲他去的。它纯粹是被吓破了胆,遵循着吞金兽遇到危险时本能地想扒拉住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的天性。就在白朔侧身的刹那,团子后腿猛地一蹬地面,胖乎乎的身体凌空跃起,小爪子胡乱向前一抓,似乎是本能地想扒拉住什么稳住自己——
“刺啦——!”
一声清晰的、布料撕裂的脆响,在因为这小范围突发状况而骤然安静了几分的演武场上,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点令人心颤的回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近处的,还是通过水镜观看的,都清晰地看到——
青云学院公认的高岭之花、剑院首席白朔,那身标志性的、一丝不苟的、象征着剑修风骨的雪色长衫……的下摆处,被一只圆滚滚的吞金兽,用爪子勾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半尺长的豁口!
破损的布料耷拉下来,露出里面一截同样颜色的里裤,以及隐约流畅的小腿线条。
团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弥天大祸,挂在破布条上,四肢耷拉着,黑眼睛瞪得溜圆,整只兽都僵住了,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的茫然呆滞表情。
白朔低下头,看着自己破损的衣摆,又看了看挂在上面、瑟瑟发抖的罪魁祸首,那张万年冰封的、鲜少有表情的俊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是纯粹的错愕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窘迫。
“对、对不起!白师兄!对不起!”
苏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羞愤、尴尬、恐慌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窒息。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团子从白朔的衣摆上“摘”下来,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丝绸布料,以及其下隐约透出的、属于活人的体温,更是羞得恨不得当场化作青烟消散。
天啊!
她设想过无数次和白朔正式交谈的场景,或许是论道亭中切磋剑术后的相视一笑,或许是藏经阁外偶遇时的从容交流,甚至可能是凡间探险时并肩作战后的互道珍重……
唯独没有一种是——她的灵宠,当众,撕了人家的衣服!还是在下摆这种尴尬的位置!
她终于把吓得魂不附体、爪子还死死勾着布料的团子抱回怀里,紧紧搂住,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面对现实的勇气。她深深鞠躬,几乎将头埋到胸口,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愧和紧张而微微发颤,语无伦次:
“白师兄,实在对不起!团子它不是故意的,它刚刚被音攻吓到了……我、我赔你一件新的法衣!最好的冰蚕丝料子!或者……或者你需要什么炼器材料,我尽量去找……”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白朔此刻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她的背上。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各种压抑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低笑声、兴奋的议论声,如同解冻的潮水般,轰然涌起,瞬间将她淹没。水镜更是尽职尽责地将这尴尬到极致的一幕,放大给全场数万人观看。
就在这时,一道娇俏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哎呀,白师兄,你没事吧?”
伴随着声音,一抹鲜艳的红色身影轻盈地来到白朔身边,正是方才与他交谈的丹院天才柳烟儿。她先是担忧地看了看白朔破损的衣摆,秀眉微蹙,然后目光转向还保持着九十度鞠躬姿势、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苏淼,以及她怀里怂成一团的团子,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又大方,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与宣告主权般的姿态:
“苏师妹,别太自责了。一只小灵宠嘛,不懂事很正常的,想必白师兄也不会与你计较。”
她说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白朔的手臂,姿态亲昵无比,仰头对白朔柔声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清:
“朔哥哥,一件法衣而已,回头我帮你用新得的‘冰蚕雪丝’再炼一件更好的,好不好?保证比这件更衬你。”
全场更加寂静了。
无数道目光在深深鞠躬的苏淼、衣衫破损神情复杂的白朔、以及亲密挽着白朔手臂、笑语嫣然的柳烟儿之间来回逡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爆炸性的信息。
苏淼猛地直起身子。
怀里的团子似乎感知到主人情绪的剧烈波动,不安地动了动,“咕叽”了一声。
她看着柳烟儿挽住白朔手臂的那只手,白皙纤细,自然无比。
她看着白朔……他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微微蹙着眉,目光落在自己破损的衣摆上,对柳烟儿这番亲近的言语和动作,默认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四肢百骸都有些发麻。
一个被她刻意忽略、或者说一直不愿去深思、不愿相信的画面,猛地撞入脑海——
上次学院组织的凡间探险,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邀请白朔一同探索一处据说有上古遗迹的山谷,他却以“需闭关冲击瓶颈,无法分身”为由,婉拒了她。
可后来,却有相熟的师兄,隐约提起,似乎在坊市看到白师兄和柳师妹在一起……
当时她只当是巧合,或者自己听错了,不愿深想。
此刻,那些被刻意压下的疑虑,与眼前这亲密无间、宛若璧人的一幕,狠狠重叠在一起!
一个荒谬又清晰的念头,如同九天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抬起头,眼睛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某种骤然明晰的、尖锐的痛楚而显得格外清亮,直直地看向白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人的耳中:
“白师兄,所以上次凡间探险,你说要闭关……是骗我的?”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在眼下这情境里,结合柳烟儿亲昵挽手的姿态,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自明。
白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终于抬眸,看向苏淼。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被当众质问的愕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戳破的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郁的、欲言又止的沉默。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在那无数道灼热的视线和柳烟儿挽着他手臂的力道下,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他的沉默,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苏淼最后一丝侥幸和摇摇欲坠的尊严。
原来是真的。
不是她多想,不是旁人谣传。
他确实对她撒了谎。为了和柳烟儿在一起。
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意味深长,同情、好奇、怜悯、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缚在中央,几乎窒息。
苏淼看着眼前这对姿态亲密的“璧人”,看着白朔那张依旧俊美却写满沉默和回避的脸,看着柳烟儿嘴角那抹无可挑剔的、带着淡淡优越感的微笑。
忽然觉得,过去三年那个小心翼翼、满怀憧憬、将所有喜怒哀乐都系于对方一瞥一笑的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天大的笑话。
她所有的羞涩、所有的期待、所有那些辗转反侧的心事与卑微的欢喜,在这一刻,被现实无情地撕扯得粉碎,散落一地,狼狈不堪。
心口的位置,先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的刺痛,随即变得空落落的,仿佛有冰冷的寒风,从中呼啸着穿过。
她没有再说话。
也没有再看白朔一眼。
只是默默地、更紧地抱住了怀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团子,仿佛它是这尴尬羞辱的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温暖和依靠。
然后,在所有人各色目光的注视下,她挺直了那单薄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坚韧的背脊,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转身,穿过了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离开了这片让她无地自容的演武场。
她的背影,与周遭喧嚣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试炼,还在继续。
欢呼声、灵力碰撞声,重新成为主旋律。
但对于苏淼而言,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地、无可挽回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