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我悠悠地走去吃饭,甲板上桅杆的线绳上挂满衣服,卡兰莎细心地将衣服结实绑在线绳上。
接下来都是晒衣服的好晴天,但也逐渐变得稀松平常。威廉和卡兰莎钟喜好钓鱼,船只定锚固定时,便一起支起鱼竿,当天晚上的食材就会出现鱼类。
在黑夜值班室时,阿拉里克总会给我讲一些温馨的故事,也不限于怪诞离经的。他是个老练的故事家,任何故事都能讲的生动自然,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至于说好的准备饭菜,第一次时我竟然忘记了自己要准备早餐。等从房间出来,阿拉里克就已经端出几碗糊黑的米粥,我就懊恼地知道为时已晚。
可怜白鲸号的众人居然忍受了这么久的味蕾上的折磨。那碗粥像一块钝锈的铁刀,在我的舌尖上打转。我看见迪尔仿佛已经喝的神志不清了,但还是奇怪地砸吧几下,也许在怀疑自己感受到的味道。
这绝对是永生难忘的。我没法想象到,仅仅一碗粥也能出现这么诡异的口感,我回想起卡兰莎说过的,我错过了阿拉里克精心制作的碗面,我真应该好好谢谢晚上不吃饭这个习惯。
我绝不会再给他机会触碰灶台。但布置饭菜真的不容易,尤其是还做着这么多人的份量。阿拉里克会抢着来厨房帮着我处理食材,难得的是他的刀工不错。
迪尔每天都会在不定的时间询问我某个字的字音或者意思,现在已经能完整的说出一大段话,虽然意思总不太准确。
最初的无聊和消极怠工的时间已经被忙碌充斥,当我们航行的足够远时,探测和记录就变多了。
虽然这不是研究所太重视的项目,甚至当时项目书下发时,只有我一个人申请外派。年逾七十还不打算退休的所长,对我的决定表示质疑和愤怒,甚至把我单独叫到工作室痛骂了一顿,并气愤地说不会给予我任何帮助。
但记录表还是有很多。表格要填得准确,语言要严谨斟酌,这可让我头疼不已。虽然觉得已经没必要填,但如若自己真的回来了,又不好没有研究成果。空手而归可太难看。
两个小时前,迪尔又不小心打碎了我一个茶杯,他本意是想感谢我帮助他。但茶水太烫,杯子滚落在地,从边缘裂到杯底。
他看上去很伤心羞愧,滚圆的眼睛即将蓄上泪珠,一副不知所措的窘迫样子。我怜惜地抚摸他金灿灿软发,并不责怪他。
他走后,我又开始写探测报告,水温、深度、天气、船深。要客观,要斟酌,要分析问题。
我刚写完今天的推测感悟,房间就开始左右摇晃,书桌上为数不多的几本书被晃倒,我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一本。拿到眼前,是那本看不懂的黑书。
我惊疑到底发生了什么,沿着墙壁缓缓走出房门。
几乎所有人都在外面,奥莉娅将面色发白的迪尔紧紧搂在怀里,一副保护幼鸟的姿态,迪尔从她怀里探出头,一眼看到我。
阿拉里克没什么表情,似乎这并不足以惊动他。
“没什么要紧的,我的船员们。”哈德船长充满自信地说,“不过是一次险礁区,我们只要把握好舵的方向和前进的力度…不对,不对,要把船帆收起来,保险起见,我们需要全部用动力装置。”
穆德尔早就走到甲板上,将白帆放下,威廉挠挠短发,询问船长是否需要搭把手。
哈德船长轻松地度过几个险礁,“不必,老威廉。”
他突然叫住我,“教授,您应该看过我们的行迹吧?上次冰山险境是老威廉脱困。我想是那位海洋学者。哦,是吧?那本几万里的书
帮助威廉。”
“《海底两万里》”我忍不住纠正。
“是,是这个名字。还是教授您读的书多,迪尔还向我炫耀您有很多书。”我觉得他有些神志不清,“总之,这可不是冰川。向您彰显一下我作为船长的能力。”
威廉无奈的摆摆手,朝我挤眉弄眼。
知道并没有多么紧急,大家都纷纷离开,只有卡兰莎和我还留在管控室。卡兰莎坐在副驾驶位,显然对哈德船长不放心。
哈德船长倒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只专心致志地驾驶着动力系统,巧妙的度过一个又一个礁石。
我从来没有在大型的国际航海报上见过白鲸号这艘船的名字。虽然看上去他们并不是很靠谱,但听上去也创造了不少成就。
像我这样每天需要一封太平洋海报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艘船,像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大卫号’‘鲁森号’这类船名,我都见过不下五次,而白鲸号这个独特的名字却没有一点印象。
我不再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因为前方礁石减少,哈德船长自顾自地讲起话来。
“卡兰莎,你为什么没有中国名字呢?按理说到了长久居住的……新地方,人总是会选择留下些足以铭记的东西。”他呛咳几声,声音有些不稳,“那些四四方方的字,在我看来其实像图画一样。但认真写起来,又是一顶一的漂亮。”
“真抱歉,让您失望了他们也是叫我卡兰莎。”卡兰莎面无表情的插入哈德船长这种莫名其妙独角戏般的状态,“您好像累了,船长。歇歇手,让我来吧。”难得见她放软声调对别人说话。
但哈德船长仿佛没听见一样,浑浊乌蓝的眼睛,快要贴到玻璃前。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礁石呢…我记得之前并没有这么多。我没有记得。”
我咽咽口水,发觉今早没有喝水,喉咙开始发紧。哈德船长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的平静,大概陷入了一种奇特的谵妄。
“船长,小心点。”
他听见了我善意的提醒,“当然,当然。在海上是必须小心一点,有暗礁、有冰川,有名的岛、无名的岛都要小心,我一直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