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巷的日子格外快,回到学校就是月考,高中生活不轻松,高三高二的空闲都不算多。接近高考,高三教学楼各个出口被值班老师严防死守,路北更是被班主任盯着再不敢逃课。于是这一考试周,他和凌南都没见过面。
这所学校楼房老旧,校长老师和很多设备一样年纪都不小了,改试卷的效率却高地离谱。月考结束,纯手改也能两天完事,第三天准时放榜。
将近一周,凌南今天才见到路北——
的旧照片。
大红榜的前二十名光荣“爆照”,榜上常客和新晋黑马的座右铭一眼扫下来都励志得不行,配上不俗的分数,值得每一个路过或特意前来的驻足。
第一名的名字很眼熟,万年不变的座右铭却是新的——
“我很小心的。”
目光一抬,仍是高一拍的那张。主人公眉目清隽,唇边挂着散漫的笑,恣意又张扬。
凌南想起上一周的路北,莫名觉得这张脸很欠揍,特别是这句看起来卑微的话,最欠揍了。
他轻啧了一声。
“我很小心的。”凌南在心里念过一遍,有很奇怪的感觉,太奇怪了,他又念了一遍。
“那你可得小心了。”
“我很小心……”
“凌南。”
凌南忽然回过神,是特意把他拉过来看榜的舍友。他本来只想瞥一眼自己的名字,但鬼使神差的,也跟过来凑高三榜的热闹了。
凌南问:“看完了?”
李杨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刚才好像看到这人笑了是怎么回事?
他随口来了句:“你跟路北很熟嘛。”
凌南没否认,点了点头。
“靠……果然学霸的朋友都是学霸。”他骤然想到什么,气笑了,“不对,为啥我不是。”
凌南回想到不久前,顺着李杨视线看到的名字和排名,思索着开口:“你挺厉害的。”
“哪有。”李杨谦虚地摆手。
“数学差点。”
李杨不笑了。
倏然,他眼里亮一下,而后抓住了凌南的手腕,笑地不怀好意。
“欸,来了。”
话落,那道熟悉却欠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南。”
凌南指尖一蜷,莫名有了揍人的冲动。路北哪里会不知道,在外面他最讨厌这个称呼。后者却若无其事般走到他身侧,对李杨大方一笑:“你好,我是小南的朋友……”
李杨点点头,表示知道,顺道喊了出来:“路北,路学长嘛。”
路北一挑眉,有些意外凌南还会在舍友面前提起自己,谁知下一秒李杨往旁边的红榜一指。
“特意来瞻膜的,没想到碰到本人了,真巧。”
路北露出和善的笑:“不算巧,我特意来找人的。”
凌南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个袋子,被里边的东西挤出四个尖锐的小角。
路北稍稍抬高手里的袋子,转眸对他说:“我妈送的,昨天想找你今天一起来,班上宿舍没见着,就想着我拿过去给你好了。可刚才去宿舍又没见到你人。”
凌南不是个兴趣广泛的人,课余时间基本在花在学习上,不是他喜欢学习,而是懒得走动,平常在学校就是“教室——饭堂——宿舍”三点一线。这几天却频频找不见踪影,问舍友同学也都说不知道,毕竟关系不亲近,没听他说。
李杨像是有读心术,抢先解释道:“这几天下午,我们都上社团课呢。”
“社团课?”路北垂下手,眼神有些怪异,笑容弱了几分,继而看着凌南,“你还参加社团了呀,之前没听你说过。”
“之前没参加。”凌南克制地推了下李杨,但后者正说得起劲,没感受到,“这段时间才去的,还是他主动找我要去的呢。吉他社,学长你有兴趣吗?你长得受欢迎,弹吉他就更受欢迎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加入我们吉他社……”
凌南忍不住按住兴致勃勃的李杨,对上李杨疑惑的视线说:“高三生忙着高考。”
路北的目光却落在按住李杨肩膀的手,指骨分明,削长白皙,按弦拨音时确实很招人注目。
“哦哦。”李杨恍若惊醒,频频点头,讪笑说:“那学长,哪天学习压力大了,可以来听我们演出。”
凌南懒得再说高三生剩不了多少天在校了。远远瞥了眼钟楼,对路北说:“你们还有十分钟上课。”
路北回视他,温声说:“那你把东西拿回去和同学分着吃吧,我先上去了,送不了你。”
凌南接过袋子,点点头:“替我和许姨道谢。”
“你自己和她说。”
凌南怪异地看过去,路北却退了两步,说:“你过来,亲自和她说。”
说完转头就走,李杨还高兴地喊了句再见。之后揽住凌南的肩往反方向去:“走吧走吧。”
“之前没看出来,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啊,家长送东西还送两份呢。”
李杨状似无意看了眼袋子。
凌南人不在状态,不说话解开了袋子,拿出来一个外表些许油渍的纸盒,冒出香喷喷的气味。
果然是点心,每次送饭必备。
李杨眼睛一下亮了,用眼神催促凌南快点打开。纸盒打开,里面躺着几块酥皮馅饼,金澄澄的,色相极佳。
盒子被递过去,李杨拿起一块就是吃,嗯嗯地说美味,凌南随后品尝起来,还是从前的味道。
“你们关系这么好,我看路北好几次饭点跑来高二教学楼,该不会是等你吧。”
“怎么了。”
没否认就是默认,李杨一顿:“真是你啊?”他半开玩笑地说,“大家还以为他等对象呢,总是挑人少的时候来,原来等你啊……”
凌南不以为意,李杨安静了几秒,凌南只当他吃完了正想递盒子过去又听他说:“你跟他这么熟,应该知道他的喜好吧。”
两个人一块长大,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五小时玩一起,多少糗事知根知底,别说是喜好了,从小到大做过最多的噩梦都知道。凌南停了须臾,问:“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家都好奇嘛。”
凌南瞥他一眼:“是吗?”
“嘶……”李杨扯着嘴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呃,其实是姗姗想知道。”
“谁?”
“咱们社团的学姐李梦姗啊。”
凌南稍微有点印象,点头,问:“她应该和路北同一栋教学楼,亲自问更方便。”
“这种事怎么好亲自去问啊,她性子就容易害羞。”
“他们不认识吧。”
李杨略微不解:“是啊。”
“那为什么还要认识。”
李杨讪讪刮了刮鼻尖:“这不是快要毕业了嘛,再不认识,她怕留下遗憾。”
“她和你说了不少。”
“毕竟她是我们学姐,能帮就帮嘛。”
“遗憾吗?”凌南面无表情转过头,停住脚步,打量了会李杨的脸,“她是你姐吧。”
李杨愣了一瞬:“哇,这都能看出来。”
凌南迈步继续走:“你们长得像。”
李杨两步跟上去:“那你帮帮忙嘛,她找我说了好多次。帮我一次,下次你要借吉他,我第一时间给你求出来。”
凌南脚步一停,李杨忙不迭刹车。他还以为有戏,紧接着说:“帮我一次,一次就可以了,就当是帮我问的。”
“你……”凌南欲言又止,在李杨希冀的目光下问,“答应带我上社团课,是因为这个吗?”
“当然不是啊!”李杨怔了下,不太高兴,“那是我心地善良,觉得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才答应的,我姐找我是后来的事!”
“抱歉。”
李杨还以为被拒绝了,却见凌南难得面露难色,似在思索值得与否。虽然不太好,但他没有出声打扰,任凌南思绪飘远。
任凌南去想,路北到底有什么喜好。
其实太过相熟的两个人,讲喜恶并不容易,因为我太过了解你,知道你对很多事物都是浅尝辄止,知道你浮于表面的情绪,知道你藏在心底的秘密难以挖掘。
因为我深知你的心口不一,所以难说出口。
路北到底喜欢什么呢?
他的秘密,需要回到十几年常住的青石巷里寻找。青石巷里藏有一道窄门,窄门后有一片青野。
和很多城街小巷不一样,青石巷坐落城镇的边缘,它紧挨着象征落后的农村,紧挨着葱葱郁郁的麦野,时空在此分割。青石巷的人们有城镇的匆忙,但站在阳台上就能眺望乡下的惬意。
夕阳滚过金麦浪,飞叶卷起土径的尘,一同翻入去往青石巷的风。夏风晃老树,懒猫摇尾巴,小猫兴高采烈追逐落叶。
它将枯叶踩地吱吱响,忽然一腾空,被人一整个抱起来。小猫却半点不怕,也不闹,乖顺蹭了蹭来人的手心。
路北感受着手心的柔软,抬头看向趴在塌墙块上的懒猫——
旁边的人。
“你猜这只小猫谁给我的。”
凌南捏着一片落叶逗弄猫尾巴,没有回应。
“她说,我应该喜欢猫,这只没人养,我肯定不忍心街上多一只流浪的小猫。”路北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眼角含笑,“我不忍心拒绝。”
凌南手一顿。
不忍心拒绝谁?中华文字博大精深,路北没有说清楚。
“是吗?”凌南抱起石墩子似的懒猫,不顾一声声哀怨的喵呜,塞进了简陋的猫屋,“要下雨了,该回去了。”
他也不知是对它还是他说的,却没有分出半点目光给路北。
将盛饭盛水的小碗一并推进去后,凌南起身拍去灰越过路北,走到落锁的窄门。
这扇窄窄的木门,与周遭破破烂烂的屋子和荒芜十分相称,像是为了不显得突兀,抽拉式的铁锁也锈迹斑斑,拉开推进都哧哧细响。
这里有和坍墙后青野一样的生机勃勃,又有风吹麦浪的静谧,它们一样的安静,一样的不堪打扰。
所以这道可有可无的锁,凌南每次来都喜欢拉上,作为秘密脆弱的屏障。
轻微的哧啦声,凌南打开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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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石巷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