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希望闪耀在虹之间。”
——《虹之间》
魏之言的指尖触到她冰凉湿透的衣袖,眉头瞬间蹙紧,语气是刻意放柔的沉稳:“先冷静点。”
他侧身让出半边门,目光扫过她磕破渗血的膝盖、黏在脸上的湿发,喉结滚了滚:“雨太大了,先进来避雨,有话慢慢说。”
沈青水却像没听见,攥着他衣袖的手反而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眼泪掉得更凶:“我不冷静!你说清楚,为什么放弃保送?为什么言而无信?”
她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像积攒了多年的委屈和恐慌,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魏之言沉默着,抬手轻轻覆在她攥得发白的手背上,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布料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先松开,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你这样淋雨会生病,我们先进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沈青水瞬间泄气了,肩膀剧烈垮塌下来,指尖松开他的衣袖,无力地垂在身侧,深呼吸,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被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压了下去。
她望着他,泪眼还泛着红,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水珠,原本执拗的眼神里褪去了尖锐,只剩一片湿漉漉的茫然与疼惜。
“我不进去了,我就想要个答案。”
“为什么放弃去北京?”
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像被雨水浇灭的火焰,只剩一点残余的灰烬,没了刚才的崩溃哭腔,却带着一种更沉的疏离。
她微微后退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背脊重新挺得笔直,像刚才在雨幕中独行时那样,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铠甲。
只是那双眼睛,不再是往日全然的冰封,深处藏着一丝未散的失望,被厚厚的冷漠裹着,看不真切。
魏之言给她拿了把伞,眼睛看向别处像是很忙碌,回复她:“不想去了。”
“陪余晓希么?”
魏之言一愣,“……你说是就是吧。”
沈青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我要去北京了,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魏之言捏着伞柄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目光终于落回她脸上。
雨丝飘进巷口,打湿他的额发,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蒙着一层说不清的晦涩,像被雾霭笼罩的白湖。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青水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久到雨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最终只是轻轻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恭喜你啊,你很厉害。”
“没了吗?”
“你想我说什么?”
“我想你说什么你就会说什么是吗?”
“是。”
“……那除了这个,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了吗?”
“真的恭喜你,沈青水,你的人生终于要绿水长流了。”
末了,他又补充道:“这次只祝你。”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不舍的挽留,甚至没有一句解释。
仿佛那些晚自习后并肩走过的漆黑小巷、那句“北京的冬雪很好看”的约定,都只是漓乡阴雨天里一场转瞬即逝的雾,风一吹就散了。
“魏之言。”沈青水笑了一声,明明是强颜欢笑的,但是她莫明轻松。
“怎么了。”
“珍重。”
“珍重。”
沈青水脸上的难看笑容瞬间垮掉,眼底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一片死寂的灰。
她扯了扯嘴角,想再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干涩的气音。
她抬手,把伞还给他,转身就走。
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株倔强的野草,可步伐却有些踉跄,膝盖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泡着,传来尖锐的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魏之言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没送出去的伞,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雨幕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才缓缓垂下眼,喉结滚了滚,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混在雨声里,无人知晓。
而沈青水没有回头,她知道,这一转身,就是两个世界。
北京的冬雪再美,也不会有他陪她看了;那些隐晦的心动和默契,终究还是输给了身不由己的错过和一句轻飘飘的“保重”。
雨越下越大,浇透了她的衣服,也浇灭了她心里最后一点温热的念想。
从今往后,她又成了孤身一人,带着一身冷漠的铠甲,奔赴那个没有他的远方。
-
北京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覆盖了校园里的银杏道。
骆饶跟沈青水都选择了清华,一个读物理,一个攻数学,偶尔在图书馆偶遇,会默契地递一瓶热咖啡,聊几句课业。
沈青水裹紧大衣,刚从实验室出来,就撞见骆饶拿着手机站在雪地里等她。
“怎么了?”她走过去,跟骆饶一起去食堂。
“马上放假了,你回漓乡吗?”骆饶在手机上指指点点,北京还是发达的,智能手机更加普及。
骆饶自己换了手机,给沈青水也买了一个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沈青水当然要拒绝,她自己也不是没钱,但是骆饶什么理由都给她找出来了。
无奈她只好接受了。
骆饶走着走着突然神色复杂。
“看什么?”沈青水靠过去,目光落在他的屏幕上,是苏仪发来的短信,配了张魏之言在医院走廊的照片。
他穿着简单的卫衣,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正低头给病床上的人掖被角。
配文写着:“魏学长照顾阿姨快半年了,还好阿姨终于好转了,学长也能安心准备明年的学业了~”
骆饶叹了口气,关掉手机:“苏仪刚跟我说,魏之言爷爷去年冬天走了,他妈妈紧接着查出了肾病,需要长期透析。当初放弃保送,根本不是因为余晓希,是家里实在离不开人。”
沈青水的脚步猛地顿住,雪花落在睫毛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
她想起漓乡那个雨巷,他说“不想去了”时的闪躲眼神,说“你说是就是吧”时的沉默,说“祝你绿水长流”时眼底化不开的晦涩。
骆饶见她的反应,问道:“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沈青水迅速摇摇头:“怎么可能啊?都不是一路人了。”
话虽如此,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掐进大衣的面料里。
雪花落在她的发顶,融化的凉意顺着头皮往下渗,像极了漓乡雨巷里那阵浇透心口的冷。
她快步往前走,试图用食堂的热气驱散这份突如其来的窒息,可魏之言在医院走廊里疲惫的模样、雨巷里泛白的指节、那句“只祝你绿水长流”的落寞,却在脑海里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后悔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她想起自己转身时的决绝,想起那些被误解的冷漠,想起他独自扛下所有牵绊时的隐忍。
如果当时她多问一句,如果她没有被骄傲和失望裹挟,如果她愿意再相信他一次,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食堂里人声鼎沸,热气氤氲,沈青水却味同嚼蜡。
她扒了几口饭,突然放下筷子,拿出骆饶送的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终究还是拨通了那个只存过一次、却烂熟于心的号码——是沈望川。
“哥,”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魏之言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头的沈砚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叹了口气:“你要他的干嘛?人家还在读高中,你上大学了打扰人家学习。”
“你管我!”
沈望川终究拗不过她,挂电话前扔来一句“别耽误人家”,随后将一串□□号发了过来。
回到宿舍时,窗外的雪还没停,室友们在讨论假期旅行计划,叽叽喳喳的笑声衬得她格外安静。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鼠标悬停在□□添加好友的按钮上,她犹豫了半小时,才输入那串号码,验证消息删了又改,最后敲了一句话:“我是漓中高二的学生,之前参加过集训的,想认识一下你。”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心脏猛地一跳,迅速合上电脑,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直到室友提醒她该洗漱了,她才磨磨蹭蹭地起身,目光却总忍不住往电脑屏幕上瞟。
夜里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雪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自己还是没胆子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