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卿良策 第23章 水中倒影易破碎，唯有志坚能长久

“殿下，你怎会在此？”叶端急忙把手背在身后半张着，掌心刺痛，令她不敢紧握。

卫衡道：“叶姑娘剑含杀意，是对何人起了杀心？”

叶端僵硬地笑着：“殿下说笑了，臣女岂敢？”

“哦，那便是这棵柳树得罪了叶姑娘？真是不巧，本王与这棵柳树有缘，不许任何人伤它分毫。”

叶端看一眼柳树，又看着卫衡：“呦，那是臣女有眼无珠，竟不知此柳树有殿下撑腰，僭越了。”

卫衡盯着叶端的眸子，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叶端也掩面窃笑，不知是舞剑出了气，还是此时见着卫衡，她心里总算感到轻松了些。

卫衡把剑递给叶端，叶端接过收入剑鞘。

“原来，殿下也会笑啊。”

卫衡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会，方才不过是失误了。”

“哦？那臣女也该识趣地假装没看到了？”

“叶姑娘聪慧。”

叶端找一平坦之地坐下，把佩剑轻放在身边，望着水中月色倒影，愣愣失神。

“叶姑娘有心事？”卫衡也席地而坐，轻声问着。

叶端便望着微风打碎的倒影，道着：“殿下你看，不论水中的影子多美，总有风将它打碎。”

“那是因为，影子终究是缥缈虚妄的，便不堪一击，而天上的月亮、星星便永远不会被打碎。”

叶端垂首：“殿下曾经劝我，莫将救人的东西用来伤人，可我终究还是伤了人。我在温国舅身上施针，罪责却落到了妾室身上。我深知被情势牵连时的无助，却还是因我牵连到了无辜之人，害死了她。”

卫衡沉默片刻：“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轻叹道：“生于世间红尘，有几人能不受世道牵连？然既有生，便要有亡，方能恒之。因而世上生者，有几人又是真的无辜呢？”

叶端侧首，认真听着：“殿下安慰人的法子还真是不同。”

卫衡看着叶端认真的眸子，他探手，用指尖轻轻牵过叶端的手，仔细看着她掌心红肿起来的伤口。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一块干净帕子，又用指腹垫着帕子沾了药，往叶端伤口上轻轻涂抹按揉。

“既然手上有伤，还是不要抓握用力，以免伤口难愈。”

叶端轻声“嗯”着，看着卫衡专注的样子，她小心问道：“殿下平日里便是如此关心属下的吗？也随身携带药瓶？也可让受伤的属下暂停训练，多加休养吗？”

卫衡手下动作稍顿，耳根却一下红了。

他未作答，而是将帕子、药瓶塞进叶端手里：“记得自己涂药。”

“殿下忘记我会医术了？此等小伤不必用药，两三日便可好了。”

“还是用药好得快些，也好让苏夫人放心。”

叶端眸子微转，大叹一声：“唉。”

卫衡不解地望着她。

叶端便道：“殿下不知，母亲说给我找了一个师父，可你知道，我一向在阙州闲散惯了，就怕日后惹师父生气，师父对我动辄打骂，或者将我逐出师门，那我可就给叶家丢尽颜面了。”她委屈巴巴地望着卫衡，“殿下，你到时候可要替我向师父求情啊。”

卫衡故作沉思着：“这……也并非不可。”

叶端咧嘴笑着，卫衡又道，“若是不等师父将你逐出师门，你便自己逃了，又该如何呢？”

叶端连连摇头：“殿下放心，我才不屑于做逃兵呢。”

卫衡便笑道：“如此，本王便答应你。”

“臣女多谢殿下。”

叶端抱拳说完，便欲起身离开，却又被卫衡拉住。

“叶姑娘可是忘了，曾许诺过本王什么了？”

叶端一脸疑惑：“臣女……有许诺过殿下什么吗？”

卫衡面露无奈，轻叹一口气，指指叶端手中的药瓶。

叶端随即明白过来：“这都已过去三个月了，殿下确定还要吗？”

卫衡手一摊：“当然。”

叶端便从衣袖间，取出白瓷瓶放到卫衡手中。

她起身走去。

卫衡握着白瓷瓶坐在原处，瓶身尚有叶端的体温，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嘴角不自觉弯起。

周府书房里，周誉正襟危坐。

周复跪地，抱拳颔首：“义父息怒，女医会的医女行踪不定，找起来确实费力。今日好不容易捉住了一个，但……”

周复支支吾吾，周誉沉声问道：“如何？”

周复颔首：“属下无用，惊动了巡逻的金吾卫，女医连同那几个兄弟一起被带走了。”

“废物！”周誉怒目圆睁，怒声低吼。

周复不敢抬头，继续道：“女医会恐有扰乱治安之嫌，义父，若太后知道您抓捕女医会的医女是为除患，想必娘娘会明白义父苦心的。”

微风吹着空枝“嘎吱”作响。

卫衡踏着月色，步履轻快。

方进府中，便见连威与连固一同迎上来。

“殿下，您何时出去的，叫我二人好找。”

“何事？”

二人随卫衡一同快步进了书房。

连威道：“殿下，连武传信，他今夜城中巡逻，发现又有黑衣人挟持女子，拦下一查，才知是周相的人捉了女医会的医女。不等带他们回去，又有人劫走了医女。”

卫衡默默听着，指尖不自觉地轻捻着手中的白瓷瓶。

连威又道：“听周相的人说，近几日一直有人搜捕医女，不知到底抓了多少。殿下，连武请示该如何处置？”

“既然有人劫走了医女，想必有人负责京中的医女，此事不必连武插手，让他如实奏报，不可疏漏。如此一来，周誉抓捕女医会的事，势必挑到明面上，医女手无寸铁，又无根基，不过是些会医术的寻常女子，我倒要看看周誉如何舌灿莲花。他若说不出为何抓捕她们，我便让他怎么抓的，再怎么送回去。”

“是。”

卫衡捻着白瓷瓶的指节突然一顿，他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又摇摇头，轻笑一声。

他打开瓷瓶，取出药丸，仰头服下。

“殿下这是服用的什么药？”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连威、连固满脸关切地问着。

卫衡看着白瓷瓶，笑道：“解药。”

天色见白，连威与连固已在院中操练起来。

卫衡走出房间，环视一圈，不见林德的身影，便问：“连威，昨日你可同林少主交代了寅时操练？”

连威停下动作，道：“属下交代过。适才属下去少主房里，少主说手疼得厉害，赖在床上不起。”

卫衡面色一沉，便往林德房中走去。

进了屋内，便见林德躺在床上睡得正酣。

他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正值冬季，清早格外冷，林德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慌张地看着卫衡。

卫衡见他眸子无神，眼皮也略略肿胀，便伸手往他额上探去。

林德额头滚烫，周身酸痛无力。

卫衡眸子一紧，忙命连威去请郎中。

请过郎中，诊过脉，服过药，林德的精神才好了些。

卫衡皱着眉头，看着林德道：“是昨日打得重了？”

林德撇撇嘴巴：“我知道师父昨日是想杀鸡儆猴，可未免打得也太重了些。”他瞥一眼卫衡，“我饿了。”

“连威，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菜。”

“不要，我想吃点心。”

卫衡的眸子瞬间冷下去，他微微颔首。

连威道：“殿下不爱吃点心，府中也无人会做点心。”

“那就去铺子里买些。”

“去买些回来。”卫衡吩咐。

“是。”

林德得意的笑着：“记得买莲花酥、仁子粿……”

卫衡便道：“按林少主说的，买两份。”

“两份？师父真是不吃点心不知，这东西就是刚出炉的好吃，放久了味道便腻了。连威，买一份就好，吃了再买。”

卫衡道：“买两份，一份给叶姑娘送去。”

林德恍然大悟：“原来不都是给我的。”

连威为难：“殿下，帅府可是有禁军值守，若是贸然送一盒点心过去，这……”

林德插话：“唉，这简单，不走门不就好了？”

“不走门？难不成要翻墙进去吗？这成何体统……”

“就翻墙进去，正好你也可以练练轻功，切记不可惊动禁军。”卫衡道着。

“是。”连威虽然应下，但对卫衡的话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昔日知礼守礼的殿下，怎么如今竟能命他翻墙进出帅府了？

看着连威走出门去，林德便笑道：“打了还记着哄，看来殿下也是个心软的，既如此，昨日又何必打她，你光打我不就好了。”

连威正走到王府门前，便见宫中轿撵在门前停下，内侍弯腰从轿撵上下来。

连威忙上前相迎：“公公。”

内侍笑吟吟道：“连将军这是要出门去？”

连威便道：“殿下不喜喝茶，府中也无人做客，这茶叶放得年岁久了，长了霉斑，殿下要我去茶叶铺子问问，还能不能饮用。”

内侍道：“殿下真是节俭，扔了再去买些新的回来不就是了？”

“公公不知，这些茶叶都是宫中赏赐，可扔不得。”

内侍便尴尬地笑起来：“是奴才多嘴了。”

连威把内侍请进府中，内侍向卫衡转达，温言成将于午后召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