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起破晓 第9章 第 9 章

三个月进两千件短兵器对沈芫是一回难事，既然如此决定了，那心里定有些盘算。

澹州鱼龙混杂，暗流涌动，铸铁贩铁当然不在话下，没人能管到那撕肉喝血的蛮地。

沈芫同薛文贞在澹州混迹三年，澹州虽说混乱，但正是混乱才有暗里交易的机会，五湖四海的商贾，凡是有点家底的，都闻着铜臭来了。三年也不是白扼过的，哪家店铺开了多久、信誉如何、价钱几许、货真不真，沈芫也知晓个大概，自不必说对铁这一大龙头的了解。

说到铁，出处倒有，只要有银两，哪家都给货。难就难在，运送这一关。车队越往熙阳走，禁铁令搜查得越严，每月往天子脚下运来两千件短兵器，无异于在皇帝卧榻之侧酣睡，没个反胆，也被安个反心。

显然，当下就解决这个运送难题是不可能的。沈芫预谋先用最稳妥的法子，最稳妥的法子在踌躇不决的节点有可能是最快实现的法子。

云起斋里的老伙计也是跟过薛文贞四处闯荡过的，个个精明得很。沈芫当即请出任留在云起斋当差的十一位老师傅，每个师傅带三人，可是店里规矩些的伙计 ，可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只要口严、脚快的都行，最好舍得本钱，愿意在澹州拼一把的。

去到澹州自当会分多些钱财，添些劳苦费 ，倘若愿意留在澹州照顾云起斋的生意往来就再好不过了。

十一位老伙计一听要去远在边界的澹州就告退了一大半的人，单就留下五位老伙计。

“感谢各位愿意帮小辈这个忙，把东西从澹州运过来不是易事，小辈才想起借各位的力。”沈芫敬重地面向五人并手作揖，“麻烦各位先一步到澹州，小辈不会让您们久等的。”

沈芫计划让他们先赶到澹州，谈生意，盘好货，等自己把运货的线搞定了，就拉货到云起斋。

“东家莫客气，咱也是走过商的，虽然过了好些年头了，但如今这身子骨还是有劲儿嘞。”站在最后面的大块头说道，他不说话的时候已经很有存在感了，他一说话，屋子里回绕他震耳欲聋的嗓音。

“我去过澹州，倒也不怕事。”瘦瘦高高的男人说道。

“诶，咱仨一起去的。”有人来了兴致。

“东家，我婆娘能算上吗？比我都能干。”大块头说。

“好，想带谁都行，带几人都可以。”

“东家，那月钱……”有人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是在这的五倍，在澹州的安置另外算钱，若大家有什么需求随时提。”这些花费可不少，这下沈芫确实是把自己的兜抠搜完了。

大家伙站一堆搓手傻笑，城外的流民拼了命也要进到熙阳谋个安定，可熙阳又哪里安宁，五位伙计看得通透，倒不如现在多赚些钱，用钱买个安定。

屋内其乐融融，算是谈好了。

“你说退就退，真当云起斋是苍蝇馆啦。”大早上的，就来客人来了，交谈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沈芫闻声下楼，厅内的小厮正与一半大小孩对峙，小孩灰头土脸的，红一块、青一块为他多添了几分颜色，乌漆嘛黑的手里拿着一把短刀，用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角一遍一遍地擦拭它。

“不能退吗？我就用过一次。”小孩并不死心的问。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小厮来脾气了。

“能退。”沈芫走近拿起短刀，仔细摸看“刀确实新。”她移步到较能隔挡门外视线的屏风后，小孩也跟着她进来。

“能退就赶紧帮我退了吧。”小孩急促地说道。

“要退我就得知道这刀先前被用来干过什么，我才好处理啊。”

“没做过什么。”小孩盯着短刀，迟迟不说到底干了什么。

“这刀柄的八卦环所刻卦象上雕有密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我不仔细看也看不到文络上卡着的血迹。”沈芫把刀递给那小孩，“不会还连着肉吧。”

小孩按刀柄，疯了似的拿衣袖擦。

“不过是杀了只鸡，被你说得像是干了什么不干净的事一样。”他把刀背在身后，慌忙解释道。

沈芫倚柱打量他，看着也只比自己弟弟小一两岁，怎么瘦不拉几的，袍子似的麻布衣挂在身上，骨头撑着衣服，衣服里空落落的，很不合身。

“既然见血了，就不能退了。”沈芫拍拍手就要走人。

“欸欸，我给你洗干净，明天送过来，成不成？”他见沈芫就要走，跟着沈芫也走出去，这次倒是长了心眼把短刀往袖里藏了藏。

“小孩，你缺钱啊？”沈芫停下来，立在茶桌边倒茶边搭话。他冒着风险一门心思要退货换钱，不是闹事，就是需要这钱。

“我……”他把袖里的短刀握得更紧了，一只手在勾拽衣服的毛边。

“缺钱不是糗事，来云起斋当伙计吗？我们缺人手，一月一两八钱。”

沈芫递给他一杯茶水。

他犹豫着接过，想想如今自己确实缺钱，可她不会是哄骗人的吧。

“放心，钱给你十日一结怎么样？”沈芫注意到他怀疑的眼神，还在迟疑，索性变通些。

“好，我干。”他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你叫什么名字？”沈芫问起。

“小晓。”

“刘管事，劳您日后多带着小小，日后有合适的人也可招进来，咱也缺人。”她扭头对刘管事说，“十日一结噢，谁有需要也能改成十日一结。”

“好，好。”

“宋尉，这手是被什么东西挠了？”沈璟钧瞄到宋和旭拿着枪的手，探头顺口提一句。

这些日子，沈璟钧老与宋和旭凑一堆，没那么生疏了，铁骑营内外没有猫猫狗狗的踪迹，觉得稀奇就问问。

晨练刚结束，从演练场出来，汗和着泥粘在伤口上，伤处泡了水，红肿起来的大包有些打眼。

“狗挠的。”宋和旭随手摸开伤口上的泥。

“宋尉，这可别当小事糊弄过去了。我待的那伙房的老吴就是给菜刀划了一道，一直没管，又是沾泔水，又是摸灰的，后来肿的好大，还出烂水，如今那只手不能用了……”沈璟钧怕宋和旭不信，“是真的，用些解毒散肿的药也是好的，那云起斋特制的药膏挺好用的。”

沈璟钧之前受的荆刑就是沈芫拿的药，用了几天就好了大半，现在已经没点毛病了。听说了沈芫接手云起斋，做小弟的当然带带人气。

“好，多谢，今日这处确实格外疼些。”宋和旭打算去沈璟钧说的那瞅瞅，上次那郎中只给包扎了一下，自己也没再管了，那想不就是挠了几道印子还这么多事，放在澹州，胸口被戳穿一个洞也没这么闹心。

“哟！你还整上柔弱那套了。”一轻佻的男声从肩后传来，“哥哥我陪你去？”

“肖尉！”沈璟钧行礼，肖尧与宋和旭同是李雷手下的将，他不敢怠慢。

宋和旭欲扭臂擒拿这恶心人的家伙，可他嘴快躲得也快。

“哎呦，宋副尉啊，请我喝一顿呗。”肖尧还是跟着宋和旭去了，路上那嘴喋喋不休，绕来绕去提到了最终目的。

“怎么，官大一级还压人？”宋和旭笑谈道。

“哈哈哈我正你副，莫不是嫉妒我了吧。”肖尧眉毛乱飞。

“那哪敢，马上到了，肖尉体恤下属，不如待会肖尉结账吧。”

“天天钱钱钱，比谁缺是吧。”肖尧佯装不懂，头扭作一边看人景。

肖尧坐直身子，勒马止步，“你小子当真是来买药的？”

沈璟钧疑惑他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也转头看过去，马蹄子踢踏几下停下来。

沈芫正忙着收纳清点几箱新到的货物，亲自盯着卸货，货里夹藏着兵器，照刘管事的话，以往每月陆陆续续夹带点兵器进来已经费劲心力，大意不得。

沈芫拿着货单清算，全然没有注意到立在马上的两人。

“挺有本事，城门口那几箱货还只是占小头。”

宋和旭翻身下马，靠近沈芫那一团人。

有人警觉地不再动作，小声说：“东家，来人了。”

沈芫心脏猛地一震，手里的纸被捏皱，僵直地转身，宋和旭！

又被逮到了。

那一声东家可被宋和旭听到了，他拿着马鞭，双手后背，一脸无害地冲她笑：“东家，熟人诶。”

沈芫尴尬地嘿嘿笑。

“来买些东西，算我低廉点呗。”宋和旭半打趣，眼睛直盯着箱子。

“好说好说。”沈芫怕他提起箱子里的货，赶紧把人往里请，“宋公子要些什么，不会给你算贵了，小小。”

小晓虽然才来了几天，但胜在人特别机灵。

“客官想要些什么？”小晓出现在宋和旭面前，换了身衣服，支楞起来了，显得年纪没那么小了。

“散毒驱炎的药。”

“有，您随我来。”小晓把他带到西间数排药柜。

“嘶！”沈芫瞄了眼他肿起来的手背，不好意思地说：“宋公子，这我可不敢算你钱了，赔罪还来不及。”

“小小，挑好的拿，药膏、药粉、药水、药丸都拿些。”

“好嘞。”

宋和旭拿起一罐药膏轻嗅，沁脾的草木香扑鼻而来，他放下对沈芫说：“贵重了，不敢破财。”

“哪里，我都没好好赔礼道歉，这是应该的。”沈芫把他拿起的药膏递给小晓，“都包起来。”

宋和旭难却好意，只能拍拍小晓的肩：“小兄弟，真不用。”

小晓哪听他的，他只有一个东家。

两人掰扯个没完，最终还是全包起来了。

宋和旭拎着一袋沉甸甸的包裹站在云起斋门口。

“沈姑娘真是厉害，宋某佩服。”宋和旭抬头再看看云起斋的牌匾，憋出了一句话。

“宋公子年轻有为，我只能高山仰止。”沈芫嘴巴一张，随口一说，“能烦您拿些伤药给家弟吗？”

“自然没问题。”

“宋公子，慢走。”沈芫止步于此，和气同他说。

“多谢。”

肖尧站在马桩这等了好久，见宋和旭走过来就不耐烦地数落道：“姑娘是好看，也不用待这么久吧。”

宋和旭牵出马，越身蹬上马，听了这话面上皱巴巴的。

“还在大门口唧唧歪歪的，也不嫌丢人。”肖尧好笑着说。

“人家做正经生意的，别给人听了闲话，到时候胡说。”宋和旭知道他没别的意思，但容易让人误会总归是不好。

“知道啦，咱喝酒去！”

“真知道啦？”

“知道了。”肖尧难得正经地说。

“那不喝了。”

“嗯？”肖尧没反应过来。

“喝酒忘性大，刚记的就完了去。”宋和旭朝他挑挑眉。

“你是不是不想掏钱。”肖尧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