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起破晓 第19章 第 19 章

看到他脸色不大好，沈芫马上伸手对他说：“宋尉你水壶拿来，我给你灌上满满一壶，老好喝了。”

他听着沈芫的话心痒痒，他平日也不是贪吃甜水的人呐。嘴角放松，但仍是端着严肃的神色，他摸索着，摘下别在腰间的水壶，眼睛看向前方要驻营的树林，手却递着水壶，沈芫机灵地双手接过。

沈芫摇摇水壶，酒水翻腾，相互拍打，确实装上了满满一壶。

大黑毛茸茸的头也冒了出来，紧跟着装着桂子饮的水壶，伸出粉嫩嫩的舌头，将壶身上漏出来的汁水舔得一干二净，壶上也理所当然的沾满了大黑的口水。大黑看着窗口的人是宋和旭，那个莫名其妙抢它爪子不放的怪人，大尾巴顿时耷拉下来了。

“这一小盅桂子饮还烦宋尉带给阿姐。”她边递来给沈玥的那份。

宋和旭加快动作把壶别回腰上，接过沈芫手上的那盅，送到宁府的小厮手上。

树叶绿中染上斑斑点点的红黄，走上几十步就是一条干净的河，哗哗地流得响，河边的风送到驻营的树林里，吹得旗子猎猎作响。

接下来仍有一天路程要走，明日快天黑了才到祁垄山，大家纷纷去河边把水灌足，路上可不好再找水源了，这里水挺清的，荒郊野岭的也容易走散。

身边的人都结伴去了河边，宋和旭一人坐在石头上警惕地看守。

肖尧手上挂着水壶的绳子，也要去打水喝，这么燥人的天，不喝水怎么过得下去。他看宋和旭待着没去，便好心说：“我去打水，你的也顺便一起吧。”

他随手去拿宋和旭的水壶，宋和旭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把水壶挪到另一边。“不用。”宋和旭拍开他的手。

“怎么还是满的？”

宋和旭同平日一样，拔开塞子喝了一口，但不像平日的大口痛饮，这次小口细酌起来了。

“什么好喝的，挺香的。”肖尧凑近闻，他又扭身躲开，“给我喝一口。”肖尧看他躲，就要上去抢他的水壶。

“还是凉的！尝尝。”

宋和旭把桂子饮放到肖尧面前，甜丝丝的清香往他鼻子里蹿，他马上要喝上去了，宋和旭把水壶立刻拿开。

“小气鬼。”

肖尧气得口唇更加干燥了，气呼呼地去打水。

最后，一壶桂子饮还是被分作两份，两人一同坐在树荫下，慢慢喝着。

树林杂草都只长到脚踝处，也没有成片的灌木，只有笔直高耸的树凌乱的生长着，沈芫绝望放下车帘，她脸都憋红了，屁股不安的扭动。

“二姑娘，要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奴婢给你支张布挡着。”侍女蜜豆看着她忍到不行，提议说。

“也好，我忍不了了。”沈芫手上的帕子都要被撕碎了，头上冒出热汗。

沈芫小心、缓慢得移动步子，下个马车觉得尿意更汹涌了。

“不行了，快快快。”

沈芫抓着蜜豆的手，脚步别扭地往人少的深处走。

“水在那边，沈姑娘走反了。”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吓了她一跳，路都不敢走了，紧闭眼睛，深呼吸 ，在原地极力压制那股涌流之势。

见她不对劲地背身对自己，宋和旭疑惑地喊了她一声。

“沈姑娘？”

沈芫欲哭无泪，她伤心转身，还得笑着对宋和旭道谢。

“不用谢，你们上车吧，水壶给我，我去打水。”宋和旭很是热情地帮忙。

“壶忘拿了，在马车上……”沈芫说话已经很困难了。

他哼哧哼哧地拿水壶去河边打水。

蜜豆小臂上还挂着遮布，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

“二姑娘，还去吗？”

“不去了……”沈芫以极其扭捏的姿势上了马车。

没多久宋和旭就打水回来了。

正要递进去，马车里面就有人说话了：“宋大人，姑娘说放车外就行，待会来拿。”

“哦。”

宋和旭有些愣愣的走回来，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直到肖尧的一句话，他才明白过来。

“兄弟，你干什么了？沈二姑娘的脸色那么差，李将军可是早先就吩咐过要照顾好靖王府的。”

“我帮她打水，没做其他的。”宋和旭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

肖尧语塞，扶额许久说出真相：“人家会不会只是想如厕……”

宋和旭脑子飞速转动，往树林深处走、没拿水壶、脸色拧巴……他张嘴要说又咽下，耳根变红、发烫，自己干了一件尴尬又愚蠢的事。

晚上计划是宿在客栈里。

沈芫隔个时辰就问一次“何时能到客栈”，宋和旭也是羞愧难当，他每次都慌慌张张的回答她。

这么一问一答的终于到了下榻的客栈，待到马车停稳，沈芫顾不上礼节，快速下车找茅房。

沈芫行色匆匆，沈玥跟着寻来，问在附近守着的侍女。

“阿芫没事吧？”

“回宁夫人，二姑娘许是桂子饮喝多了……”

沈玥稍稍放下心来，跟着侍女一起等着沈芫。

沈芫解决完后，边抱着沈玥的手臂走着，边委屈地说：“阿姐，我快憋……！”

宋和旭迎面走来，沈芫立马低头、禁言，他见是沈芫，也一样蒙头看地上，加快脚步走过。

宁萧煜和沈璟钧也跟在宋和旭后面过来了。

宁萧煜细声说：“用膳了。”

沈璟钧不等宁萧煜说完，站在两个姐姐那面，说自己肚子饿了，哄着两人一起去吃饭。

宁萧煜只好跟在三人后头，盯着沈璟钧的背念叨着：“臭小子，这么还长不大。”

沈璟钧和沈芫打配合，明面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暗自排挤宁萧煜，一直缠着沈玥，直到第二日出发，沈玥得上萧璟钧马车，三人才分开，沈璟钧又朝宁萧煜不服地嘁了一声。

篝火点上了，虽已入夜，祁垄山却火红亮堂着。巡逻的士兵将祁垄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清冷的月光和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盔甲上，他们大摇大摆地走着，丝毫不怕把灵兽吓跑了。

沈芫看着森严的防备，心想着晚上与人秘密接头得费一番时间了，事情变得麻烦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她躺回帐幄里的床上，胡乱翻滚几圈，黑亮柔软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被子上。

她的脸侧枕在被子上，软若无骨的手一下一下有节律地轻轻拍打被子，想事情想到出神。

一接到南棼山垮了一半的消息，沈芫就马上写信让澹州运来的兵器改放在塬一坊，可一直都没收到回信，沈芫不确定他们是否知晓，莫算着日子，明早前他们会路过黑熊沟，沈芫打算今晚在黑熊沟蹲守一夜，立马告知，确保货能顺利安置下来。

火折子、面罩、束发带、迷药……沈芫细致备好要用的东西，刀不好带身上，就绑在大黑的肚皮下，给大黑套上一件小衣服，仍谁也察觉不了。

所有人正是为了狩猎而来，沈芫换了件轻便的束身紫衣也不会让人多想。

夜还未深，沈芫打算先去看看沈敬，再出发去黑熊沟。

别看沈敬身子骨挺壮硕，但是人终究老了许多，近两日的车程让他遭了罪，一路颠得浑身疼。

“爹，待会热水来了就泡泡脚，我先给你捏捏肩膀吧。”

沈芫按捏的力道正好，总能准确按到酸痛的地方，被她按那么一会儿，后背都舒展、轻松了。沈敬也不舍得让她多按，骗她自己已经不痛了。

沈敬的帐帘被人猛然掀起，动作迅速鲁莽，帘子飞得老高。

“我倒是想看看这灵兽是个什么玩意儿，害的咱都往破山上跑！敬远兄……” 沈敬这边布的都是自己人，李雷冲进来也不管不顾了，声如洪钟把两人吓了一跳。

李雷见到沈芫不尴尬，反倒欢喜：“呀，女娃娃在啊。”

“李将军好。”

“叫李叔。”李雷觉得这么叫有点生分，两人虽然没见过面，但哪能不熟，不熟的话，以后怎么一起干事，李雷在称呼上先拉近距离了。

沈芫笑着喊：“李叔。”

“阿芫，我和你李叔有事要聊。”沈敬眼神从她身上转到门外。

“咋地，干嘛要孩子走，怎么就不能一起说了，”李雷苦着脸，眼睛瞅着沈敬，“孩子大了，别老指挥，看孩子自己的。”

沈敬脸色凝重地看着李雷，紧抿嘴巴，眉头蹙得老高了。

李雷也别管他，慈眉善目地让沈芫随意。

沈芫假装没在意两人的争吵，看着很忙地摆弄茶盘，没离开这个房间，想留下了听听他们要讲些什么。

“太折腾人了，皇上刚刚下令，让所有同行的官员今夜戌时启程围猎灵兽，估计得天亮之前才能回来。”

沈敬缄口不语，塌下腰，一只手重重捶打酸痛的骨肉。

“先前要你称病待在府上就没这麻烦事了，你也不想想你这副骨头架子在狱中遭的罪受不受得起这折腾。”

沈芫脑袋嗡嗡作响，狱中什么事？爹去过狱里……

沈敬咳嗽一声，看着李雷，五年前的牢狱之灾沈芫并不知情。那晚薛文贞带走沈芫之后，沈敬被“请”到和兴殿，杜良岚为首的一党血口喷人，强安罪名，沈敬有口难辩，也无需再辩解，将他打入狱中是皇帝的意思。

“皇上旨意不好推脱。”沈敬凝望着地面，说话没有生气。

李雷气急败坏地摇头，转向一边极力隐藏存在感的沈芫：“你可比你爹硬气。”

“我来就是提前和你说这事，你做好准备，我的人会跟着你。”李雷看着他重重地叹口气，“怎么就拗不过你，你就憋屈着吧。”李雷来去雷厉风行，带着郁气走了。

沈敬背对着沈芫。

沈芫知道自己问了，他也不会和自己说清楚，只会把自己当做小孩子一样打发了。

心中对沈敬入狱的事猜到了七七八八，看出李雷有心拉他入伙，他已经是深入死局，冰水漫到鼻子、淹了沈氏家族是迟早的事，只要皇帝还活一天，那他就会被皇帝记上一天，沈敬背后有家族千人的性命，他不敢轻举妄动。

沈芫不解，不解父亲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沈芫又害怕，害怕一个决定、风向当真会断送家族所有鲜活的生命，沈芫悔恨，悔恨自己走得太急，做的太绝，与宋和旭、李雷他们合作运兵器的事已经把沈家推出去半截了。

“大黑，走。”

哪里有这么多不解、悔恨、害怕，已经在涉河了，得赶快找到一块石头，站住脚。

她与宋和旭、李雷他们目的不同，虽然沈芫没明确站队，但他们道路重合，沈芫想让普通人手上有把武器来安心，他们是要武器储备，沉积力量，换个天，武器上都指望着地方。

沈芫不管从前、以后，今晚的事她得办好。

她也想好了，她也要学姨母一样，将沈府与自己断干净，自己被浪卷走了，但沈府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