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起破晓 第13章 第 13 章

侧头靠在浴桶边缘，沈芫有些郁闷。

宋和旭已经知道她藏铁的事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但他昨天铤而走险帮了她一回，他暂时不会敌对她。经多次的试探，沈芫心里很清楚他目的不纯，这次又欠他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还他。

担心藏铁的事会败露，沈芫决定去铁骑营碰一碰宋和旭，一是真心道谢，二是摸一摸他的目的。

今日守营的还是第一回找沈璟钧时贿赂的那位士兵。

他也眼熟沈芫，沈芫走近看守口时，他出声说：“姑娘又来找你小弟？”

他把长戟一头往地上重敲，“姑娘家家的，少来这里。”

“我找宋尉，”今天他格外慑人，沈芫放缓些语气，“我不进去，就在远点的地方等他，小哥知道宋尉几时出营吗？”

士兵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沈芫，他估计眼前这女子又是听着宋尉名号追过来的爱慕者，宋尉虽说是男子，但相貌也配得上“招蜂引蝶”这个词，这两天来了好几个一心见宋尉一面的年轻女子了。

“那些大人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宋和旭平日没事会在太阳下山后，走去前面的竹林里练武，这士兵值守在此，他当然知道，他瞟一眼沈芫，仰头不再理会。

沈芫没了办法，只能离远一点，在前面干等着。

没打听到消息，沈芫稍稍低落了点，走了几步就调整过来了，在那士兵眼里便成了落寞失意的怨人，背影凄惨，像是没人拦着就马上要去投河自尽。

“啧啧。”他看着这女子身段和容色应该不差人求娶，偏偏一心扑在宋和旭身上了，有些恨宋和旭，他这是耽误了多少女人呐。

沈芫走到竹子林边，一屁股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见此，那士兵又重跺长戟，可怜哀怨的目光转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本来是给沈璟钧准备的，沈芫吃了一小半了。还好带了吃食，不然干耗一天会饿坏的。

士兵换值一轮了，她仍在石头上坐着等，士兵们时不时可怜可笑地望她一眼。天黑了，石头有些凉，沈芫站起来也好驱赶蚊子。

宋和旭收拾了一下，褪去军装，着轻便的鸦青劲装，蒙头往竹林走。

“宋尉，宋尉，又来了一个女人，在竹林那边。”值守的人跑着喊住前去竹林练武的宋和旭，掩着嘴巴私语，好意提醒他别被缠住了。

宋和旭顿在原地，看一眼竹林那方向，果真有一个人，月光下，可以模糊看出是一个曼妙女子，他灰溜溜地转身往回走。

沈芫时刻盯着，火把照亮下，她看得清楚，那人就是宋和旭！

“宋尉！”

是熟人，好像是沈芫？宋和旭不躲了，向沈芫走去，他还正愁个由头去寻她。

一干士兵望着他俩发愣，不到第二日这乐子会从他们几人嘴里传遍整个铁骑营——宋尉，一幅不近女色的样子，矫情得很，敢情是有相好的。

总算等到他了 ，沈芫的血都要被蚊子吸干了，脸上、脖子、手上成片的蚊子包，沈芫忍不住去挠，挠得到处红红的。

宋和旭随着沈芫声音方向走，停在还有火光的地方，没往竹林那走了。

沈芫顶着显眼的蚊子包走过来，一眼瞧过去就知道等了许久。

“抱歉，沈姑娘，让你久等了。”宋和旭抬头看看夜色，再回到两人谈话中，其中之意让人难堪，“沈姑娘何事找我？”这么晚了，还要来逮我？

“是我叨扰宋尉了，我来找家弟，门口士兵与家弟不熟，才想着请宋尉帮我捎进去。”沈芫没有明说是来找宋和旭的，把沈璟钧当做幌子，宋和旭心知肚明，但两人仍在打哑谜。

“顺便的事，”宋和旭言辞大方，又通情达理的补了一句， “如果姑娘下回有事寻我，就叫他们通报一声。”

宋和旭探出一只手，沈芫顺其动作，自然地把食盒和包裹交到他手里。宋和旭接过东西，就要告辞返回。

眼看人就要走了，沈芫急忙说道：“这都是些家常菜，待会儿请宋尉和家弟一起尝尝。”

“谢谢沈姑娘好意。”宋和旭回头微微颔首。

宋和旭这次眼神停留的久一点，若沈芫真不说，他就再逗逗她。

沈芫不好开口，一下扯到昨天搜身的事也太突兀了，她还在踌躇，刚刚做好的腹稿也没派上用处。

他挪动脚步，鞋子挪在尘沙上的响声在沈芫耳朵里面挠痒。

“宋尉。”沈芫还是喊住了他，这话不问出来更难受，痒的不止上耳朵还有心。

他又侧回身子，歪头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呃，那个，昨天那件事……”

“什么？”

“昨天搜身的事还望……”

宋和旭听不清，干脆走近一些，两人面对面站着，像昨日在云起斋搜身一样，只是没那么近，他没有什么坏心思，气场也并不凌厉，但沈芫觉得莫名压迫，更是不敢讲了。

不讲不行！

“宋尉在我这发现的……”沈芫噤声，轻嗯一声，意指一物，“求宋尉帮我保守这事。”

“昨天什么事？”宋和旭歪头笑着与她说，散落的发丝随着不忍的笑一起抖动。

他笑起来真好看，不远处的火光绕他一圈，连发丝都在发光，这笑少了先前的计算、揶揄，将几分玩笑、善意坦然地露出，许是在没人看得清的夜里，才能迷迷糊糊地见到他这一面。

沈芫的心随着眼里跳动的火光飘飘然，也释然一笑。她没想到宋和旭这么好说话，心里放心不少。

“有事是小女能帮的，宋尉尽管来找我。”

夜里能看见他点动的头，隐隐约约感觉漆黑如洞的眼睛闪亮一下。

宋和旭好意提醒她：“沈二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要那铁做何用，现下局势紧张，别再拿出来，可要藏好了。”

“好，我只是作为女子，拿刀防身而已。”沈芫一幅不敢持寸铁，只是迫于力弱的守己模样。

刀，还真是兵器。

宋和旭心里有了有点底，不问太多，点到为止就走人。

沈璟钧把菜一盘盘地拿出来，鲜炒山笋、黄山炖鸽、腌鲜鳜鱼、焖烧猪蹄、杏酥饮、蜜仁糕……但，量却少得稀奇，一个大男人只能吃个半饱，密仁糕、焖烧猪蹄还是看这那碎渣、残羹辨别出来的。

“宋尉，你多吃些。”菜的分量也太少了一点儿，沈璟钧一个人吃都吃不饱，沈璟钧拿着筷子要夹又不夹，尴尬地招呼宋和旭吃菜。

宋和旭同样坐立不安，拿着酒壶无甚意思地喝。

“刚烤了竹鼠，开了小灶，就想蹭点酒舒坦会儿，你好些吃。”

“噢，那我不客气啦。”沈璟钧搓搓筷子，蠢蠢欲动。

“最近跟练怎么样了？”他吃的起劲，宋和旭好不容易插进一句话。

“挺好的，嘿嘿，谢宋尉关照。”

“好好练，早日进李将军营下。”他跟这宋和旭手头下的亲兵一块练，竟然也跟上来了，宋和旭不意外，但也没成想他适应得这么快。

宋和旭也和他聊过这事，李雷将军那是响当当的大英雄，沈璟钧乐意都来不及，他猛地点头。

酒饮了半盅，突然听到一道弱弱唉声。

宋和旭疑惑问他：“怎么了？”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我二姐安然到家了没？记得她小时最怕黑了。”

宋和旭没有兄弟姊妹，更是夜夜一人归家，军营里也没有人会说怕黑，沈璟钧的思量让他一愣。

“府里有人跟着你二姐，没什么问题，别想那么多。”宋和旭苍白的安抚眼前骤然变多愁善感的男人。

从沈璟钧那出来后，一人一马，打着火把，沿去靖王府的路逛了一圈，在靖王府门口徘徊几转，把守门的小厮都吵醒了，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策马回了铁骑营。

这几日查铁的事仍热火朝天的进行，云起斋暂时不会再有人搜查了，但卖短兵器的生意是不敢做了，大家多多少少受些惊吓，沈芫自己战战兢兢的，还得一直在安抚大家伙的心情。

被派去澹州的人有不少，他们要提前熟悉、调整，所以目前云起斋的人力不够用，家当也支了不少去澹州，沈芫许多事都是在亲力亲为，大到打理库房，核算账目，小到擦亮货品、扫地抹灰。

忙活一两天也就习惯了，只是每早天刚亮就出门把沈家父母心疼坏了，薛婉每每守在窗缝后头艾艾地目送她。

还好带了大黑一块干活，它拽起货箱来绝不含糊，比得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有了它，沈芫也省力一点。

沈芫和大黑在库房搬货，小晓半躲在门口，靠着门框喊沈芫。

小晓特别怕狗，何况大黑长得唬人，有大黑的地方，小晓绝不挨边，这回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

沈芫掩门出来，把大黑关在房里，小晓这才正常走到她身边。

小晓想和五位老师傅一起去澹州，澹州是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也是没机会去的地方，他觉得机会难得，也想着走远些看看，他把这事同别人说，他们说这事又苦又累，没人上赶着干，但他还是想去，以前没有抢的机会，现在他想争取一下，左右没人牵挂了，没什么好犹豫，所以他来求求沈芫。

沈芫打量他长了些肉，但仍是瘦弱的骨架子，有些不放心，云起斋此次去澹州，很大意义上是单枪匹马，孤军作战，让没长大的瓜娃子去，不合适，她没想起来自己出来跟商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

“那边条件不好，危险又多，你就别瞎去凑热闹了，小孩子乖乖地在熙阳干，干好了在，想去哪里再和姐说。”

“总好过往日吃一顿饿三天，有一只手时时刻刻缩在怀里，摸着削尖的竹子防备别人。”小晓苦笑，他一个一个的回答沈芫的问题，卡在了“小孩子”这个问题上，他还算个孩子吗？他没有被当作小孩待遇过。

沈芫意识到他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他和她一样，被迫长大，她是在江湖路上，他在被打倒的生活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