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栗芸是被车子的鸣笛声吵醒的。
他赤着脚走到窗边,看见两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从车子里走出来,而他的母亲刘裳正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但为了能更清楚地听到几个人的谈话内容,徐栗芸还是打开了窗户。
楼下的刘裳似乎听到了开窗的动静,转过头来盯着徐栗芸,神情严肃,似乎对他这一行径尤为不满。
“洗漱,下楼。”只是几个字就仿佛耗尽了刘裳所有的耐心似的,但徐栗芸还是看到,她转身之后,又对着那几个才见第一面的陌生人,继续寒暄客套。
徐栗芸的父亲是一名前线战士,但很早前就过世了。
当时情况危急,徐栗芸的父亲毫不犹豫地为他的上司江天挡下了致命一击,因此江天对他的遗孀遗子很是照顾。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来家拜访的客人就变得多了起来。
每每这种场合,刘裳总是会要求徐栗芸穿戴得体见客,宁愿徐栗芸在她身旁充当一个陪坐娃娃,也不愿意他脱离自己的视线半分。
几次下来之后,徐栗芸开始感觉无聊,但刘裳告诉他这是omega应备的修养,即使那时候他才八岁,还未展露出任何分化趋势。
后来待客变成了一种煎熬,不过这种煎熬马上就要结束了吧。徐栗芸在扣紧衬衣纽扣的过程中心想道。
母亲已经和他提醒过多次,最近一段时间江家就会派人来接他过去居住,叮嘱他进了江家之后要听话,不要忤逆主家人。
徐栗芸的行李并不多,刘裳在接到江家那边递来的消息后就收拾了个大概,现如今全部塞进了车子后备箱。
就在快要出发时,徐栗芸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物件忘记带了。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冲上二楼,将刘裳的呼喊完全抛诸脑后——他从始至终只想抓住自己想要的生活。
来到二楼卧室后,他拉开抽屉,取出物什,握在手心,又匆忙下楼,坐上了车。
车子启动后,徐栗芸隔着车窗望向刘裳,后者面色凝重,似乎还在为omega莽撞的举动不高兴。
徐栗芸随即坐正了身子,紧紧握住手心的东西,想到了车子的目的地后,又松开了掌心——是一枚脱壳的子弹。
车子驶入江家祖宅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
由于晕车晕得十分厉害,徐栗芸一路上断断续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此刻是昏沉的状态,以至于下车时左脚踩空,好在被身旁的保镖拉住才免于摔倒。
徐栗芸说了声谢谢,等保镖拿好行李,跟在他们后面。他并不关心自己将被引向何处,他只想休息。
进了家门,保姆接过了行李。
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徐栗芸,随后说道:“小少爷看是累坏了,您的房间在三楼,我带您去。”
徐栗芸强打精神,跟着保姆来到三楼最里面的房间。又在应付完保姆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慢慢闭着眼睡了过去。
*
搬进来之后,徐栗芸和江遡相处得并不顺利。
首先,江遡讨厌包办婚姻,他不明白自家老子为什么要用如此老套低俗的报恩方式,更想不明白这一重任为何好死不死落在自己肩上。
但他没那个胆子违抗江天,只是在见到徐栗芸之后,把所有一切都怪在了这个爱装高冷的omega身上。
其次,江遡经常夜不归宿,白天也见不到人影。即使是如此低幅的见面频率,但只要一有机会,江遡就毫不掩饰对徐栗芸的鄙夷。
这一行径直接导致那些见风使舵的仆人开始玩弄一些两面三刀的把戏——只有江天在的场合才装作一幅对徐栗芸尊重照顾的模样。
徐栗芸在面对那些下人的发难时,倒不急于反驳或者发怒,只是会挑个家主在的场合,装作无意地抖落一些细节,徐栗芸说起来倒是风轻云淡,但江天的脸色往往会瞬间如乌云骤降,而那些作弄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如此一两回之后,倒也没有人敢怠慢了。
但徐栗芸还是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寄人篱下,仰仗他人鼻息的生活。况且,他一直都有自己志向,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他从未将这些诉之于口,只是夜里辗转反侧时,会幻想自己渴求的自由。
“飞鸟奋力欲破壳而出,
蛋即世界,
欲新生者必先摧毁世界。
鸟儿飞向上帝,
上帝之名是阿布拉克萨斯。”
*
江遡有时候会带些与自己臭味相投的好友回老宅的地下拳击场切磋技艺,而那些好友审时度势的能力简直修炼得炉火纯青。
在去训练室的路上,每每经过花房,只要远远望见玻璃花房里面有徐栗芸的身影,他们总会当着江遡的面一通诋毁,江遡听了之后觉得很痛快。
虽然嘴上说着omega身材似乎有些过于高大,说他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让人毫无**可言,但是路过时盯着徐栗芸的眼神简直与垂涎于猪食的牲畜无异。
那些打量的目光过于**,因为走在江遡身后而毫不加以遮掩。
某天晚上,就在几个人快路过花房的时候,徐栗芸恰好从花房出来,迎面撞上了来人,道歉之后不作逗留,捧着一盆花叶冷水花回到了卧室。
徐栗芸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陪床的护工看见病床上的人醒了,第一时间就去外面拨通了江家老宅的电话。
此刻病房里面只剩下刘裳。
看着苏醒的儿子,她第一时刻就走上前去,扇了对方一个耳光——毫无血色的脸颊瞬间爬上了一道红色的巴掌印。
徐栗芸此刻仍旧偏着头,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经过这么一动作,后颈处包扎的白色绷带隐隐洇出一点红。
“这么多年白教你了?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徐栗芸想哭。
徐栗芸忍住没哭。
他掩盖在被子下的双手死死抓住床单。
怎么会这么疼呢?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徐栗芸心想着。说实话,剪刀划过腺体的时候,他也没有把握,究竟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伤害。
江天来到病房已经是病人醒后第二天的事情了。
徐栗芸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给那个人留什么纸条,甚至根本就不认识他,从来没有和他有过交际,是他自己跑到花房想要轻薄自己,他没有办法让江家、也让自己难堪的事情发生,所以就顺手抄起修剪枝条的剪刀,划破腺体,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徐栗芸的腺体本就因为分化之前注射过多的促分化剂而不正常,黑市流通的东西能有什么质检保障呢?此次之后更是雪上加霜。
医生建议转移到汉城治疗,这不单单因为汉城是首都的缘故。
近年来海洋污染严重,污染程度每况愈下。欧森纳斯联盟拥有丰沛的研究资金,在腺体治疗方面掌握着莱茵国最先进的技术。
但是这项技术只为内部海军成员服务。
徐栗芸借势提到父亲一直是自己最钦佩的对象,他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像父亲那样做一个勇敢的战士。
江天听了这些话,说不难为情是假的,无论是因为他在面对强迫时的举动,还是他口中提到的父亲。
于是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将这个omega塞进了海军联盟。
“我们拥有一个可以仰慕的上帝,
但他只展示世界的一半——
那个公正规矩的光明世界。
而我们应该崇拜的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既是上帝也是魔鬼的神。
阿布拉克萨斯就是这样一个神。”
(注:阿布拉克萨斯的概念参考自黑塞《德米安》)
徐栗芸是我另一个已完结短篇的主角,和正文同背景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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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上帝之名是阿布拉克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