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夫人气急败坏,想要先发制人,“再说我们亦是你的长辈,送给你的礼,不收亦作罢,怎能凭空捏造罪名安在我的头上?”
龚顺礼脸上转惊为恐,见一左一右两个方向的女人对峙,他在惊恐交加中不知如何插手,他将目光投向梁知远时,梁知远并没有任何反应。
沈书韫掠过龚顺礼,眸光坚定严厉地看向她,语气不带半分犹豫,“有的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本想给你面子,看来是你自己不想要。”
这话一出彻底激怒了龚夫人,堂堂阁老夫人被一个丫头质问,传出去并不光荣。
况且,今日府上还有客人,身旁的嬷嬷看向龚夫人,示意她不要争执,寻常她都能包装好自己,可昔日故人之女出现,兴许了乱了分寸,一时情绪上来,但作为阁老夫人,她努力克制自己。
“你是我姐姐的女儿,他是你的亲生父亲。”龚夫人指着龚顺礼,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我们亦是近日才找到你,担心你一时半会儿不愿回家,所以差人给你送去一些补偿,你怨恨我们未能早些找到你,将你接回家,我理解,可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怎能这么无理取闹,还含血喷人!”
龚顺礼面对夫人悄悄塞东西给女儿,面对女儿又直面拒绝,俩人针尖对麦芒理论起来,他认为沈书韫心里有气,既然女人之间争吵,那就干脆让其争吵。
也趁着让她将这么多年的怨气都挥洒出来,说不定一股脑撒了气,心宽了,亦就想通了,还能盼得父女团聚。
可龚阁老似乎对她的夫人不甚了解,对她失联的女儿,这么多年亦陌生不知其脾气秉性,他介于二人中间,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举手想要制止,却又没法开口。
“龚夫人应向来说话似嘴抹了蜜,可干得事都是给人递刀子,佛口蛇心。”沈书韫心中自是有气的。
倘若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娘亲曾经和龚夫人亲如姐妹,最后却被她推入火坑,今日她不可能端坐着与她只是起口舌之争。
“名义堂”内,柳夫人和张夫人见龚夫人一刻钟都尚未回来,心想今日府中定然是有事走不开身,二人亦就自觉起身告别,龚湘晨临阵肚子忽然疼痛,让丫鬟将二位夫人送到正门处。
二位夫人从“名义堂”走到正门,必然会经过一进院“慎思居”,没曾想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书房传出有人争吵的声音,其中一个便是龚夫人。
京城贵妇大多爱八卦嚼舌根,国公府、侯府,或哪位王爷家后院之事,都是夫人们茶余饭后延续打发无聊日子的解忧品。
春闺韵事、侯府红杏、风流野史、内院斗争等,应有尽有,这好不容易碰上了当朝阁老家发生争吵,以二位多年以来的灵敏嗅觉,断定绝不是小事,于是假装站在“慎思居”门外观赏池塘水波,龚府丫鬟见状,亦不好驱赶,只好任由二人自便。
屋内,梁知远起身来到门外,叫了一声“来人!”门外两位夫人被吓得一激灵,以为偷听被发现了。
二人依旧装模作样,冷风中朝着池子指指点点,亏得“慎思居”门口有一块人工开凿的池塘,龚顺礼还差人在四围种了竹子,文人雅士向来爱梅兰竹菊,不过你仔细看龚府,四样皆有。
很快,一旁待命的舟舟和几个小厮三步两窜进来,“老大,人给你提来了。”
屋内四个小厮,每两个押着一个垂首之人,龚夫人见到来人,虽未见其正面,可她的脸色即刻变成浅白,一手想伸过去抓着嬷嬷的手,可不敢露怯,依旧保持原样,嬷嬷靠近她。
“这些是何人?”龚顺礼见来了外人,询问道。
“回禀阁老,这就要问问龚夫人了。”梁知远起身越出,双手作揖。
龚顺礼侧过身子看了看龚夫人,又瞧了瞧西面神色未变的女儿,适才拧紧眉头,看向嬷嬷二人,“夫人,这是何意?”
屋外柳夫人和张夫人亦感知到了关键时刻,挪动脚步,直接来到门外扒门而听,只听见龚夫人语声有些空柔,这与平常与他们一起交谈中气十足、傲气透骨的声音简直天差地别。
“老爷,我与你十几年夫妻,你难道就任由他们这般莫须有的欺辱,还莫名其妙拉来人想要对我做什么?”
真是恶人先告状,沈书韫最恨这般颠倒黑白,她的脸沉下来看向龚顺礼,像盯着什么稀奇之物一般死盯,龚顺礼一时间不自在,找梁知远问话,“知远,你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梁知远已坐回位置,欲起身回答,龚顺礼伸手示意坐下说话,转眼看了看沈书韫,“我想还是由书韫来说比较清楚。”
书房里,几人看向沈书韫,她却迟迟为开口,绑缚之人却先求饶,“夫人救救我!救救我!我可都是替你做事。”
“做什么事?”龚顺礼阁老气势终于拿出来了,“你们俩人说,老实交代,我可以视情况从宽处理。”
不等二人开口,梁知远看向对着北面的俩人,平静地介绍,“你们面前之人是当朝阁老,最好说实话,否则人头落地!”说话间,梁知远从腰间抽出一把与玄色衣裳颜色接近的长剑。
沈书韫亦当场惊了一跳,心想他什么时候带了把长剑,且一路都未曾注意,从前他只是袖口处藏了一把防身的短刀,非不必要,不可能带这样的长剑出门。
不过,想想出门时大概长剑搁在马车上,下车后,自己心思和想法都在龚府,适才没注意,算是自己想明白了。
其中一个脖子上有刀痕的年轻人求饶着开口,“我说,我说,我夫人给钱让我们制作速干墨。”
另外一人亦争先解释,“而且,还把速干墨制作和推广伪装成‘隆德书坊’所制。”
“还有别的!”梁知远抢在沈书韫前用长剑抵着二人,“老实交代!”
龚夫人颧骨本就略微高于常人,此时,脸色铁青,眼神空洞地看向跪着的两个人,一旁的嬷嬷抱着她一只胳膊。
“没有了,没有了!”
......
屋里只剩下二人连绵不绝的求饶声,龚顺礼不敢相信这是夫人所为,再三确定,可龚夫人一口咬定这是沈书韫因自己娘亲死去,见自己成为阁老夫人,因此对她怀恨在心,才出此下策。
龚夫人和龚顺礼正在争论,沈书韫几乎吼出来,“你们不要吵了,我今日不是来看你们演戏的,两箱东西已物归原主,先前你派人来诏狱劫杀我,你不承认,那人也不知被你哄骗去了哪里,我没有证据,我认栽,但人在做,天在看!”
“你们好自为之,请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这段话斩钉截铁,不允许一点拒绝,龚顺礼听在耳朵里,却疼在心里。
好不容易找到亲生女儿,却是这般糟糕的局面,他深重地叹了口气,“丫头,我会查明真相,如你所说是真切的,我会还你一个公道。”说话间,眸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夫人。
沈书韫、梁知远、舟舟和几个小厮扔下嫌犯大踏步走出“慎思居”,步履急速,走到正门时,正好见到柳夫人、张夫人,原是二人见里屋的人快要结束这场纷争,便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故意装作刚才走出龚府的样子。
二位夫人于大门一侧细细打量沈书韫,“的确和龚阁老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可龚夫人为何要诋毁她?”张夫人狭长的双眼剜过一边,附耳问柳夫人。
柳夫人最爱分析各种关系,按照从前类似经验,大书特书,“这还不简单,龚阁老亲生女儿回来了,自然她自己的女儿地位岌岌可危,搞不好她夫人位置亦来路不明。”
可张夫人当即反对,惊疑的语气说道,“不对,他俩不是恩爱夫妻,龚阁老从前还有妻子?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还多出了个亲生女儿,看上去还比龚湘晨大。”
“这下临京城有好戏看了!”柳夫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终于轮到她姓龚的婆娘了,今年阁老上位,看把她神气的,说话都颐指气使还装作亲和有加,别扭!”
......
“隆德书坊”内,赵掌柜正在发火,将堂上的茶碗摔碎两个。
“都是些废物!让你们制作速干墨混淆市场,你们倒好,给我大量铺陈,不要成本吗?”爱钱如命的赵掌柜,的确心疼了。
地上跪着书坊其中一个掌事,正瑟瑟发抖,说话都快语无伦次,可还在替自己争取。
“老爷,你冤枉我了,我就是按照您所吩咐,只做了一点速干墨,让人知晓此墨不似吹嘘的那般好,见好就收了!可我也不知为何市面上会出现这么多速干墨,请老爷明察。”
赵掌柜知晓,一旦量过大,届时查到自己头上的几率很大,他长期自我标榜是一介儒商,不想承担这般坏名声。
赵掌柜正寻思之际,管家带来了一个消息,令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