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内,众人期待的目光看向阮怜意,沈书韫这几天未见人来书铺,心里还挂念她忙什么去了,见她一脸笑意走来,“有人总算是为自己做的事尝到了代价。”
“这话怎讲?”沈书韫双手扶她坐了下来,几人则迅速围上来,阿香去后院泡制前两日才买来的茉莉花茶。
周玥缩在角落里,一只眼半眯着,不知又在偷窥还是打盹儿。
“我昨日去朱雀街去‘隆德书坊’隔壁古董铺,想购置一份礼,刚踏出门槛便听见书坊小二似乎吵架,大致内容就是要散伙。”阮怜意举手投足间韵律十足,语气平静,娓娓道来。
“活该!”一手端着茶盘的阿香从角门出来,正好听见阮怜意讲述,“哐”一声放下茶杯发出略重的响声,“谁让他们心坏,这下报应来了。”
沈书韫倒是并不意外,“我倒是听说了,但具体因为什么还不清楚,我昨日招的匠人中都还有‘隆德书坊’来的。”
“别呀,那儿来的匠人,有什么好的嚒?说不定就是派来捣乱的细作。”柳摇金摇着扇,有鼻子有眼地分析,“沈书韫,你招的哪些是那个书坊的,明儿个就赶紧退工,免得惹一身骚。”
阮怜意表情有些惊诧,没曾想昨日才知晓书坊发生匠人内斗离店,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来“七雅书铺”做了帮工,一时间难免让人不联想。
“还是慎重考虑,说不定就是细作,上次‘鉴版大会’虽说就这么不明不白抓了你,又给放了,但‘隆德书坊’从中作梗,肯定使了不少坏招。”
众人都据各自分析与判断,断定“隆德书坊”的匠人万不可录用,否则后续要是出了问题,到时“大扫除”都来不及。
永福坊外人声稀稀疏疏到吵吵嚷嚷,叫卖声、马车声、驼铃清脆的响声、贵人路过下人飞扬跋扈的呵斥扫街声,穿过“七雅书铺”的窗棂渗透进屋,外面这般却也丝毫不影响屋里之人沉浸式思量。
阿香起身将灰蓝色的茶壶提起,将一个个精巧别致的墨绿色茶杯翻转,汩汩茶水从壶嘴缓缓流进茶杯里,而后再由阿香伸手递去每个人手里。
沉默了一会儿。
沈书韫一手捻着茶杯,缓缓将其倒入口中,神色不慌不忙道,“可老手的确好用,那二人是所有招聘匠人中手艺最好的,倘若都不同,那国子监的任务,我担心质量很难保证。”
这一时半会儿的确很难在临京找到那么多匠人熟手,但凡能有后备的,亦不可能用这般危险的人在身边,毕竟,他们来自“隆德书坊”。
“上次‘鉴版大会’从中作梗,还没有找他们算账,还真以为我们是病猫嚒?”柳摇金说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沈书韫亦比谁都明白,上次参赛过程中,刻板临时被破坏,而按照书行有人参与到大会筹备环境,其实她知晓定是书行有人指使。
毕竟,刻板在礼部是编了号的,这般保密程度相对较高的物料,除了礼部之人能触及,剩下的便是书行的人了。
礼部是主持方,按后来沈书韫单独找周大人了解,礼部没有理由和一个不起眼的小书铺过不去,只有书行嫌疑最大,而和书行走得较近的便属“隆德书坊”。
“可是我们并没有得罪‘隆德书坊’,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阿香稚气未脱,尚秉持黑白分明为人处事的态度,气鼓鼓地问道。
世上哪里需要“得罪”二字,“看不惯”三个字足以有分量与你为敌,或者彼此抱团攻击被看不惯的对象。
“成年人的世界除了名利,别无它惹。”阮怜意眸光里平静地流露出一丝淡然,她所在的场所自是名利坠落之地,深知这其中的尔虞我诈。
虽说沈书韫一行亦是行商之人,但起码还有自己的良知,有做书的底线与操守,不是不择手段,一切唯利是图的群种,适才相处起来有几分活人真实感,这也是她愿意留下的一个原因。
“不太明白。”阿香今日的问题很多,就连缩在角落的周玥都听不下去,将覆在脸上的《天机阁推演》一把拽下来,语气颇不耐烦地说了句,“小孩子家家,我要是你我就找个角落埋首学习去了。”
言外之意就是阿香书读少了,还在这儿碍着大家商量事情的进展,这一次阿香没有和周玥发火,而是静静地将茶杯置于茶盘里,转身穿过角门去了后院。
“周玥,下次别这样说她了,她最不喜别人说她没文化,你还专伤口上撒盐嚒。”柳摇金忍不住替阿香打抱不平,瞥眼看过去,周玥又一副爱搭不理,事不关己的样子,转个背继续看书,谁也不搭理。
“请问这里还招工吗?”
这声是从大门外传来的,几人半掩门在账台处围坐,门外之人看半开半掩之门,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几人忽地将眼睛齐刷刷甩了去门口,纷纷起身走到门前,见来人一身玄色锦服,瘦长的身影、白肌透亮,生得五官精美,竟一时间来不及反问,开始细细欣赏眼前这位小生的盛世美颜。
柳摇金热情似火,扭扭捏捏摇动得更加厉害,语气倒是尽量平和道,“你是谁嚒?你怎么知道我们这儿招聘,况且,招聘都结束了。”
沈书韫轻轻拉了拉柳摇金衣角,“请问张公子有何贵干?”
“你认识?”柳摇金木愣愣看向左侧的沈书韫。
“我听说王奇、周闰都来沈娘子这儿了,我想我比他们更有价值,沈娘子你应该更清楚。”
“可你的叔伯会同意?为何会想到来我这样的小书铺,我们和‘隆德书坊’可比不了一星半点。”沈书韫不禁反问道。
“以我对你的判断,‘七雅书铺’很快就能超过‘隆德书坊’,沈娘子何必妄自菲薄?”来人正是张三峰,他这样的判断不仅没让沈书韫受宠若惊,反而让其生出许多疑问。
他可是赵掌柜最得意的一个匠人,甚至书坊内最好的厢房都给了他住,先不说这份厚待,再加上他们本就是血脉亲戚关系,他没有理由弃之不顾,转而来我这个小书铺,这当中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可赵掌柜于你有恩,还是你的亲戚,你来我这儿既提供不了住宿,还给不了你优厚的待遇,张公子又是何苦?我劝你别自找苦吃。”沈书韫语气里有一分劝慰,一分迟疑,还有一分不解。
可不知张三峰是否理解,和他认识是在“鉴版大会”邻案,沈书韫只知道此人刻板的确于临京城内数一数二,但为人说话似乎有些直,似乎还有一些执拗。
“沈娘子看了它便知晓,我等你回复。”张三峰并没有选择马上解释,而是从玄色袖口中摸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随即,朝着众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缓缓地消失在永福坊巷口。
沈书韫拆开信纸,以为上面会洋洋洒洒写满他这般做法的前因后果,没曾想只有简短的六个字。
“与之三观不合。”
......
大殿内,明黄靠枕上,皇帝目光深幽地看向底下。
这也是梁知远从通县回来第一次上朝,众人都等着通县屠杀案的前因后果,虽说陆陆续续从通县传了不少消息回来,可当事人就在眼前,没有比他口中陈述原委更加真实。
“通县县令一干人等被杀具体是怎么一回事?”陛下懒言懒语,这一句话,都停顿了三次才说完,众人当即看向梁知远,八卦之心昭然若揭。
“启奏陛下,这是前因后果。”梁知远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份书信,似乎信封上尚有血迹斑斑的猩红色,小碎步往前递给张公公。
“朕不看了,你直接说罢。”陛下半眯着眼,显然已不想说任何话,只想侧耳倾听。
“陛下,微臣建议您还是亲自审阅,微臣不好开口。”
话音刚落,陛下语气有些气恼,“叫你口头汇报就口头汇报,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我南朝公务之事有何见不得人,哪一点拿不出手在朝堂上议论?”说罢,还甩了甩宽大的明黄衣袖,眼看向另一处。
梁知远顿了顿,“启禀陛下,通县县令因桃色,适才酿成整个县衙被屠的悲剧。”
这话一出,皇帝惊了一下,底下的大臣亦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从前的官员妻妾成群,哪怕再多一些风流野史,暗地里亦是常态,这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怎会因风流韵事以招致杀身之祸?甚至还导致整个衙门被屠,这到底是怎样的情感纠葛以至于此?
“县令侵犯了布拉山女土匪,而后被女土匪集结众人反杀。”梁知远甚至都不愿意从自己嘴里说出这档子事。
“根据屠杀场面来看,县衙所有男丁全被扒了裤子,阉割了,全身**而死。”
那样的场面全身赤条条来,赤条条走,亦倒是呼应了。
众人又是一惊,呼出了声!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