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铺的马车队载着高耸的书册,从青石巷哐当哐当地往永福坊行驶而来,停在门前的那棵老树下。
沈书韫从书铺出来,与印刷铺的老板销账点货,“请您清点!”她笑意盈盈地对来人礼貌说道。
“不用,沈掌柜的为人,在下信得过。”随即递过去一锦袋,“这是尾款,请沈掌柜收好。”
沈书韫接过沉甸甸的锦袋,锦袋里装着的现银泛着光亮,她顺手将银子递给了周玥,许久以来书铺便达成默契,由周玥进行清点,不一会儿周玥朝沈书韫点头示意银钱对上了。
原来,订3000册《案中姻缘》的江南人士,本来和书铺说好三日后取货,可三日期限快到时,又托人传了信儿,说是临时有事耽搁,再晚些天来取货。
适才定在了今日,不管是三日之约,还是今日取货,沈书韫向来是守信之人,其实这批书早在最早约定的时间内,就已加班加点完成了,等来人取走,眼下总算是完成了这一桩交易。
周围四邻都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开门做生意,一单接着一单,意味着生意兴隆,今年收成将会满载而归,谁能不高兴呢!
一大早天微亮时,舟舟打马来书铺隔壁,接上梁知远要去皇城官衙办事,临走时,梁知远在书铺门缝里塞了一张纸条,可今日不知是周玥还是沈书韫开门,纸条是否能传到她手里?可是走得实在太急,亦只能如此。
前脚刚忙完江南书客交货订单,后脚就要忙着下一个更大的订单,可这个订单和以往任何订单都不同,它来自国子监。
国子监祭酒因沈书韫解他《子语录》燃眉之急,后来又派人来书铺拿回几本书铺刊刻的书册,祭酒大人和监生们一通对比,发现她的刻板手艺完全不在国子监之下,在监生们一致推崇之下,准备将几册书全部外包给“七雅书铺”进行刊刻。
没错,是刊刻!
先前为了证明“七雅书铺”书册的刻板质量,沈书韫必然要将好作品递给祭酒大人,交上去的书册都是沈书韫亲手刻板,自然质量上乘。
可也因此来了一个大麻烦,祭酒大人一下子将几册书的刻板任务都外包给沈书韫,且限定一旬之内将这些书册刻印好,国子监届时负责查验收货。
目前”七雅书铺“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铺,这么短时间内,这么巨大的刻印量,人手完全不够,沈书韫就算累死在案几上,亦完不成任务,可时间不等人啊!
国子监是南朝教育文化官衙,涉及刻板印刷这等大量的文化工作都是由这个官衙完成,由于皇帝历来重视学子以及民众教化问题,此次交托国子监,国子监交托沈书韫印刷的便是《手工记》《驯养记》《农事札记》等一类倾向于手工业、农业的书册。
算起来这类书的刊刻印刷相对学子经、史、子、集或科考一类,甚至相对简单,因为受众的文化学识程度不同,自然相应的疑难杂症就要少很多。
于祭酒大人而言,亦不是随便一类书册都会给“七雅书铺”这等小书铺刊刻。
“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要是我们把国子监这样一批书册刊刻出精品,往后我相信会有滚滚而来的官方订单。”沈书韫正在同周玥和阿香说着此次订单的重要性。
“可是我们人手不够,而且最近来报名的匠人亦不多,可能看着掌柜是个娘子。”阮怜意今日亦出现在书铺里,正靠着木架出主意。
“有多少人登记报名了?”沈书韫询问着。
“不到三个人。”阿香见人太少,都不好意思大声回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两日之内,就必须得将匠人招满,到时候还得花时间将他们统一做个训导。”沈书韫掐着手指头算日子,蹙眉拧紧,一副愁上眉梢的样子。
“我这就回去让教坊司的姐妹们帮忙找找匠人,人多力量大。”阮怜意知晓时间紧迫,说完这句话便起身从后院牵上马,朝朱雀街方向去了。
送完阮怜意,沈书韫看了看一直缩在角落里沉迷于看书的周玥,“玥儿,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这话说了两遍她才反应过来,懒洋洋地念叨,“有钱能使鬼推磨!万变不离其宗!”
沈书韫当即让阿香记下,今日就刊发小报,小报的内容大抵就是“七雅书铺”招聘手艺高超的刻板匠人10名左右,月钱高于市场价三倍,倘若一个手艺不错的刻工在书坊做工,一个月月钱是近二两银子,在“七雅书铺”就会得到三倍多的工钱。
“你确定是五两嘛?会不会太多了,姐姐?”阿香再三确定,沈书韫重重点头示意,“那你能不能给我涨涨工钱,我的好姐姐!”
“年底不会亏待你。”沈书韫狡黠地眨了眨眼,言外之意是别在这时得寸进尺、落井下石。
阿香嘟了嘟嘴,适才转头弄小报去了。
小报经周玥和阿香刻印出来,再雇了一批孩童,瞬间分发至东西两市,当天下午,便有一大批的工匠挤满“七雅书铺”门口登记。
正式招聘环节是第二日下午,登记的匠人排了长长的队伍,以至于从书铺门口排到了徐叔徐婶灯笼铺,还要再往后许多。
书铺里,两个小年轻登记就忙得马不停蹄,沈书韫则抽身在“梅花苑”仔细查看《手工记》《农业札记》等几册书需要订正的地方,因为文书中提到“对内容进行部分刊正”,这部分内容即便招到了手艺不错的匠人,但是知识层面的订正,为了以防万一,还得沈书韫亲自上手。
沈书韫第一次刊正官方刻书,实际不算刊正,只是此书年生太久,对书上的一些用词,或一些表达进行替换罢了,即便如此沈书韫还是想着找人帮忙看看,她首先想到最稳妥的还是梁大人,毕竟他文武双全,探花郎出身。
到了傍晚时分,书铺里两小只已累得昏天黑地,阿香拖着一瘸一拐疲惫的双腿,回了隔壁找奶娘去了,据说回去倒床就睡。
而周玥今日亦是要回周府的,见她疲惫得不成样,沈书韫叫了辆马车送她回府,二人很快便消失在永福坊巷口,周玥看着马车上一甩一甩的装饰似乎还在眼前晃,瞌睡已似洪水猛兽袭来,到了门口一阵摇动,适才将她摇醒。
沈书韫送完周玥回到书铺案几,准备简单收拾一下就回“梅花苑”,桌面上忽然有一封梅花花朵封口的信件。
方才都没有,怎嚒就突然出现一封信?还用精美的梅花花朵封笺,她迟疑地拿起信,信封上的确写着“书韫亲启”,确定是给自己的信。
轻轻撕开梅花,信笺打开了,里面是一张很短的纸条,“望月桥边·肆意茶楼·酉时不见不散”,落款为一个“梁”字。
这是梁大人今日留给自己的?沈书韫用脚趾头一想就知道是周玥将信藏了起来,估计快到下午了,良心未泯,临走时分又将信搁在了案几上,肯定是这样!坏事儿了坏事儿了!
看了看,已经酉时了,沈书韫急急忙忙冲去书铺后院,又是一番匆忙对镜整妆,想回“梅花苑”美美地换装打扮一番,已不可能。
简单拾掇了两下,从院子里牵了牵追风,“追风,我去约个会,你今天乖,能不能走快一点?”沈书韫一边抚摸一边同它念叨。
哪知沈书韫将绳缠开,正要拉追风往外走,可它怎么都不走,无论她使出多大的力气,追风就是睁大双目,直愣愣看着她,不愿意挪步。
一时间,沈书韫人都快被扯到黄河岸边了,心想平时没见你力气这么大,“好好好,你们都跟我作对,都反对我去约会,对吧?行行行,我自己走去!”
一怒之下,沈书韫叨逼叨逼地将绳又重新栓了回去,决定自己走去望月桥......
望月桥是临京一处别出心裁的地方,因桥架设于河岸两边,呈月洞形状,桥上栏杆上还雕刻成群的喜鹊,呼应牛郎织女每年七月七日相会鹊桥的故事,因此这座桥也被赋予了许多浪漫诗意。
据说这座桥声名鹊起前,嗅觉灵敏的商人就早早地将桥头一座楼买了下来,取名“肆意茶楼”,为区别大型酒楼而取名茶楼,可又为了与别的茶楼有区别,这家茶楼又做成了喝茶为辅,品尝南朝美食为主的酒楼主体,主要客户便是想要有所格调之人,尤其是想要约会的男男女女。
这日傍晚,沈书韫想着半路再拦马车奔赴茶楼,哪知行至中途,深秋突如其来的一场雨,稀稀疏疏地将路边梧桐树上的黄叶打得七零八碎,和着雨水飘至她的肩上和头上。
天色已黯淡下来,沈书韫一脚踩去湿滑落叶覆盖的坑洼,险些摔倒时,感觉腰上突然间有一双宽大热乎的手掌,及时将自己揽住。
惊魂未定的慌乱中,沈书韫站立抬首,目光正好对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梁大人,追风不送我,不好意思......”
话未说完,梁知远略带松香的指腹便覆上她的唇,她才发现额间没有了雨滴,原是梁大人另一只手正撑着一把油纸伞。
见雨水打湿了她,梁知远顺势将外套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而后他搂着她,再打伞,二人走在夜色茫茫中.....
第二日上午,沈书韫嘴角挂着笑容,在书铺门口招聘匠人,她只出了一个题目,即报名的所有匠人,需一刻钟内现场刻字,看谁刻得又快又好。
很快便筛选出了十名刻工,其中就有一个叫王奇的,还有周闰,不过周闰是王奇硬拽来的。
匠人甄选好了,接下来就要加班加点地将沈书韫校订好的书册按人头分任务。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刻工,正式开工是在第二日,因为这日还需要曹叔来现场帮忙,“七雅书铺”后院全部改造成刻房,才能容纳,曹叔需要来帮忙制作案几,给院子搭棚。
沈书韫正在书铺忙碌,阮怜意带着姐妹们来到书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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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赴约望月桥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