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说话,整天哭哭啼啼像什么话?”陛下眉头紧促,颇为不耐烦。
燕贵妃勾了勾唇,看了看底下的人,又转眸看向皇帝,“陛下,我倒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妃,你一向主意多,请讲!”
“祭酒大人不就是觉得时间紧迫,生怕完不成这项新活儿么,既然刊正需要八天时间,那就给他们八天时间,剩余两天,只要印刷速度跟上,还怕完不成?”
燕贵妃说这话时,余光裹带陛下,观察其脸色变化,宫里混,尤其是佳丽三千中涌现出来,非一般的眼力见。
假如朝堂上于陛下是察言观色,耳听八方,那后宫嫔妃于陛下而言,简直就是千里眼顺风耳,如此才能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像燕贵妃这般长久屹立不倒的,哪怕燕阁老已告老还乡,依然未能波及燕贵妃半分地位,可想而知,她的聪慧应变迅速几何。
燕贵妃说这话实际上在给国子监祭酒递话,可能不能接得住,是否理解透彻?那就全看他自己是否眼明心亮。
听见燕贵妃这般描述,的确能在十天之内完成,只要墨足够特殊,能支撑两天内完成所有印务,可南朝普天之下,哪里有这样的墨?
国子监祭酒又“扑通”一声跪下,青砖抟地面上都能感受微微震颤,“起来说话吧,今日不是什么正式朝会,我们也是谈论晚膳如何为龚阁老庆生,君臣之间不必这么生疏了。”
听完陛下关怀的话语,祭酒心里升腾出一抹浅浅的暖流。
“启禀陛下,我定会带领国子监全力以赴将《子语录》刊印出来,方才托燕贵妃的福,令我茅塞顿开,上次‘鉴版大会’涌现出来的速干墨,昨日亦在朝堂上经太医院两名太医检验,不仅没有毒性,反而有助益,不知此次《子语录》印刷是否有幸用此墨,以求速达陛下交办的差事?”
六部院众位大臣听完此请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实际上大家都看出来了,速干墨的确是一个好东西,可只要皇帝未发话,这东西就不能上台面。
陛下面无表情,仔细地盯着一处凝思,一侧的燕贵妃转眸看了两眼身侧的帝王,亦顿时变得呼吸都小心翼翼,陛下正在深思熟虑,就在拿主意前后,是最容易惹怒他的,因此此时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不说话,沉默是金。
燕贵妃今日一身翘红锦衣,整张脸被衬得越发红润白净,头上珠钗虽仅有两只,却看上去明艳动人,很令人赏心悦目,此时,陛下转过头静静地欣赏她,投来一段静默的眼光。
惊讶又俏皮的燕贵妃双手捧了捧自己的脸,缓缓左右摇头,和陛下打哑谜,这个姿势在陛下看来可爱极了,这也是他钟爱燕贵妃的地方。
她虽说平日里跋扈了点儿,但真有什么事她能扛事儿,且向来主意多、鬼点子多,常常逗得陛下开怀大笑,上了年纪的人十分迷恋这样的开怀,适才独宠燕贵妃数年不断。
“众位爱卿,你们说说,这速干墨是否推行?”陛下询问底下正窃窃私语的大臣。
“速干墨利国利民,臣倒是十分推荐。”礼部尚书言。
“此墨既然利于提神醒脑,朝务繁杂,未尝不是一种调剂,臣亦推荐。”户部侍郎言。
“微臣从未见过这般墨,倘若这能迅速推行,市面上各行各业都能因此受惠,依臣所见,推荐此墨。”刑部尚书言。
“一方好墨,千年不变,如今在好墨的基础上,又提升了效率,说到底是陛下英明领导,适才有这样的小书商都能想出这般技艺,这是一种大胆的创新,是南朝之福,陛下英明!”武英殿大学士言。
......
在场的大臣无一不夸赞此墨的好处,国子监祭酒内心雀跃无比,心想看来陛下准是同意用此墨了,部蜀的新工作又可以扎扎实实推走,而今年就用不着领罚了。
“既然大家如此统一,那就推广速干墨的运用,先从《子语录》印刷开始,推广工作由礼部牵头,国子监协助办理。”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龚府内,大红绸装饰满天铺开,一派喜气洋洋的派头,热热闹闹的场景随处可见,眼下未时已过,有客人已陆陆续续登门庆贺。
从正门开始,便府内的家使绑着红绸抹额,笑盈盈地为宾客指路,进门左手有一个游廊,往里走便能来到厅堂,这是龚府会客之地。
而厅堂往右后方走去,便是龚府的花园,秋冬时节虽没多少艳丽的花装点府内,可现在依旧能看见一些紫藤、角堇、多色菊花,一看就知道龚府女主人花了大功夫。
花园里,一身鹅黄色薄棉缎长衫与嫣红对袄的女子,头顶发髻上插满了各色小花朵珠钗,看样子是十分喜欢花花草草。
“小姐,夫人叫您。”一位双丫髻丫鬟朝亭子里的姑娘喊道。
原是龚府内的千金大小姐,龚湘晨,见她起身跟着丫鬟寻龚夫人去了,而此时的龚夫人尚在‘嘉禾堂’休整准备出门迎宾客,想嘱咐女儿两句方可放心。
龚湘晨一进门,嬷嬷就把门关了,自个儿亦留在外面望风。
“湘晨,今日你父亲四十大寿,我也请了沈书韫。”龚夫人端坐在圈椅上,娓娓道来。
“母亲,你怎么把她叫来了,你不知道......”
龚夫人一个严厉的眼神甩过去,龚湘晨便矮了气,“我正是知道,但据我查探你父亲将她认出来了,她还并未知道自己还有个亲生父亲,所以,你今天只管做好你的大小姐,切莫给我生事,这是我对你的嘱咐。”
龚湘晨搓了搓手,点点头,“知道了,娘!”
龚夫人咳嗽两声,嬷嬷便打开房门,让龚湘晨去前院了。
“夫人真是良苦用心,小姐还不知您这是在为她挑选好儿郎,否则。”嬷嬷欲说还休。
“她整日心里只有梁知远,关键面都未曾见过多少,就心心念念这一个男子,今日趁着老爷大寿命,临京达官贵人都回来府上,趁此机会我放出择贤婿的消息,定会有不少人攀附,到时我们再好好挑,不能任凭她胡来。”
“夫人如此良苦用心,深谋远虑,希望小姐能明白。”嬷嬷心疼的语气说道。
“扶我出去迎客吧,今日的仗可不少!”
又在书房绞尽脑汁的龚顺礼,此时显然已放弃于今日公布女儿身份,琢磨良久,始终认为此时还需征得女儿同意方才稳妥,门外管家催促其迎客时辰到了。
于是,龚顺礼适才抖了抖身上庄重华丽的衣衫,迈步走出书房来到厅堂时,龚夫人亦刚好踏入。
“老爷,就等你了,大寿星。”
“夫人受累了。”
夫妻二人寒暄了阵,径直来到大门迎客,一旁还多了两个小厮作为应急人员。
不一会儿,散衙的许多官员提上礼品,带上家人一丛丛到来到龚府,龚顺礼夫妻二人拱手作揖欢迎,而后有专门的小厮替客人带路,男子到厅堂,而内眷们则专门在后院辟个精致的庭院和厢房,供女眷挑花绣衣,讨论针脚,也有部分女眷回下棋奏乐。
一般像这样高门大户的寿诞,参与筵席的女眷通常会自备三套服饰左右,第一套是出门来时路上所穿,像这样的天气主要保暖挡风为主;第二套则是到了主家,会马上换上准备宴饮吃席时穿。
第三套则是吃完后穿,离开龚府,有的女眷甚至还会换一套,但多数也就将来时所穿的大氅披上即可。
因此,女眷娱乐的场所一定要有厢房,便于大家换衣捣腾自己妆容,适才安排后院带厢房的位置,相对隐蔽。
宾客迎接差不多时,龚顺礼和夫人正准备回到厅堂欢聚,一个年轻女子提了个竹篮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出现在龚府门前,出现在主家二人面前。
当即两人一个比一个惊讶。
龚顺礼则一眼认出自己亲闺女,心里激动得无以加复,整个人颤抖着,唤出来声,“书韫姑娘......”
而身侧的龚夫人简直震惊,人是她请来的,但她要求的是从后门进,而且是和帮厨坐一桌,何时这个女子和达官贵人、乡绅学士一般堂而皇之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进了?
龚夫人脸上的表情想保持微笑但内心的怒火迅速窜上来,一时间面色红白变幻,她知晓定然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适才如此。
沈书韫恭恭敬敬递上竹篮,躬身鞠了一礼,“祝龚老爷洪福齐天,寿比南山!”而后小厮接过竹篮,登记之人则在红纸礼簿写上,“梅菜扣肉饼一篮。”
龚顺礼见这番礼,喜出望外,都不知该朝着哪个方向高兴,龚夫人机灵道,“老爷,托您的福,今日我把沈娘子请来现场调配速干墨,正好李大人也在,给您提一个寿字,听说沈娘子还会现场装裱,趁着热乎,正好给老爷一份不一样的礼。”
“夫人有心了,夫人有心了!”龚顺礼一个劲儿地拍了拍龚夫人。
沈书韫却当场愣在原地,心说,“没人告诉我要制速干墨,还要装裱啊?怎么回事?”
国子监祭酒把她认出来了,热情迎了上来,“沈掌柜,你是大救星呐!”
“见过大人!”
于是,二人退至一旁交谈去了,沈书韫灵机一动,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