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顺利,牛车驶入繁华的县城里,车上几人纷纷落地,各自分散了。
江禾也带着狗丫下车,猛烈跳动的心脏这时才敢慢下来,江禾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平山村难不成还能跑来县城找她们?
江禾带着狗丫找到个馄饨摊,分外大手大脚拍下铜板道:“来两碗馄饨!”
城中有条大道,两边皆是商铺、小摊,这个馄饨摊刚好在她们下牛车的地方,人来人往的,摊上热气缭绕,遮住摊主打捞馄饨的脸。
摊主擦擦汗,放好调料,碗中盛上十几个皮薄肉厚的馄饨,再添了热气腾腾的水,勺子一搅,香味溢出。
两碗馄饨立刻摆在桌上,江禾道了谢,将狗丫面前的那碗搅拌片刻,眉眼弯弯道:“好了,应该不烫口了,你记得吹一吹再吃。”
狗丫被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弄得一愣,垂下眼不说话,扶着碗闷声吃馄饨。
江禾先啜了口汤,她以前经常做饭,调个馄饨汤底她信手拈来,但她还是被这碗馄饨的高汤低鲜得一愣。
她搅了搅碗底,发现里有葱花、虾米、咬一口油润的馄饨,吃出来馅料里有猪肉姜末葱末,似乎还有什么粉的味道。
普通肉馅的调法大差不差,江禾只再吃几口,便分辨出来放的是胡椒粉。
这个世界有胡椒粉了吗?
江禾一口气吃掉一整碗,开始深思。
她是现代穿越来的,按计划,她是预备报官找回原主亲生父亲,但介于后知后觉的真相,江禾只准备敲他一笔,先能安身立命,才能再想着回到现代的事。
但如果她回不去呢?那也不能坐吃山空,她的专业在这个年代压根发挥不出来作用,只能靠一手厨艺改良菜品,开个饭馆。
如果这个世界有胡椒粉,且平常小摊也用得起,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其他平价调料呢?调料越多,她用得越顺手,才能更方便她研究出现代的菜品卖出去。
江禾脑中不断思考,目光不知不觉移到哼哧吃饭的狗丫身上。
这小孩估计是饿狠了,没在司家吃过什么好东西,此时她终于像个小孩了,正认真地舀起一勺肥满的馄饨,鼓着嘴巴轻轻吹气,再放入口中咬破皮。
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江禾思绪被打乱,撑着下巴看她。这孩子吃饭太香了,江禾似乎又饿了。
狗丫认认真真吃干净,捧着脸大的碗喝完汤,这才注意到江禾的视线。
狗丫一愣,脸红着偏头微恼道:“看我干什么?”
江禾笑眯眯伸手拍拍她的头:“怎么样,想好了吗?”
狗丫擦干净嘴巴,躲过头顶的手,摇摇头撇嘴:“我现在比较想知道你的打算,届时我再考虑考虑。”
江禾支着脸,决定把原主的记忆都告诉她,这涉及到未来可能遭遇的处境,更重要的是,狗丫其实算是江家唯一的独苗了。
因此,江禾先仔细将原主是富商家的女儿、这亲父和弟弟如何勾结骗继室,弟弟又如何雇人拐走原主的事,统统说了出去。
没想到狗丫拍桌而起,胸口不住起伏,眼中似有泪水,哽咽道:“我娘就是他们间接害死的!”
江禾不置可否,先安抚住她,并坦然接下来的打算:
“我是准备先报官找回那个赵明的,就是你外祖父。他肯定装也要装个样子,然后我便要与陈家、司家对峙公堂,事毕再假装忘了很多事情,从赵明手上拿到一笔钱,最后改头换面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狗丫怒气平息,坐了回去,对这番话思虑了会,最后抬头问:“你准备去哪里讨生活?”
江禾被她问住,想了想原著似乎提到的地点很少,叹了口气道:“随缘吧,不过我还蛮想去京城看看的,京城应该是大昭最繁华的地方了吧?”
狗丫点点头,两眼放光,有了个主意:“我们再做个交易?”
江禾凑过去:“你说。”
“你带着我去京城,我也算会预知未来走向,我帮你挣钱。但是要求是我们必须装作一对母女,我打造你为京城第一商户,你也要心甘情愿帮我镀金。”
狗丫面露自信,似乎并不觉得这未来战乱不止的世界两个孤女会举步维艰,但她太自信了,有股张扬感让人不想质疑。
而江禾也确实相信她可以做到,她是原著站在男主身边也不蒙尘的明珠,男女主为了正大光明在一起,甚至剑走偏锋拿身世去挟持她。
如果她是个废材,男主便有很多理由和离。
正是因为她不是,男主才要知道真相后还需要布局才能得偿所愿。
江禾忙不迭点头,这世界也只认识狗丫一人,合作没什么不好的:“行,就这么说定了。”
回答太爽快,狗丫反而有点愣住。
这时,江禾问了一句她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的话。
江禾歪歪头疑惑看她:“你想好要叫什么名字了吗?”
名字?
狗丫怔住,全身的血液叫嚣着沸腾着。
她有机会选择自己的名字?
上辈子,她叫狗丫、叫牡丹、叫崔晚玉,后来司绍山认回她,取名为司芷。
她没有选择,名字是,人生也是。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你要叫什么名字?
就好像在问,你准备要什么样的人生?
狗丫突然心潮澎湃起来,眼眶溢出泪珠来,紧紧握拳。
江禾见气氛尴尬,连忙出口:“你别叫司马昭就行。”不然你要复仇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可惜狗丫从来不知道这个人,这个朝代是完全架空的,狗丫恍若未闻般,坚定道:“我不姓司,我姓江!”
江禾忍住想鼓掌的动作,点点头道:“名字是一辈子的事,你先好好想,不急的,既然我们要继续装作母女,日后我便叫你囡囡吧。”
狗丫这个名字太难听了,是得多轻视她的人,才能取出来这种名字。
江禾私心对这个名字厌恶至极。
小孩咀嚼名字,傻傻摇头:“囡囡?崔念念就叫囡囡,我不想要。”
她不知道,囡囡只是对小孩亲昵称呼而已,甚至算不上是小名。
江禾心下莫名一痛,接上:“乖乖?宝宝?”
“不然……叫江溪?希望的希、晨曦的曦、我的未来我要亲手改写!”狗丫双目坚定。
而江禾头昏欲裂,默默补上一句:熹妃的熹。
江禾抬手问:“所以是哪个xi?”
江溪露齿一笑,仿佛是有了自己的名字开心过了头,耐心道:“溪水的溪。”
“好的小溪,大事敲定了,那咱们开始伟大的计划吧!”
这个小名江溪很满意,她点头跳下板凳。
江禾寻思演戏得演好,挎着包蹲下来抱住江溪,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来到街边,寻了路上一个衣料极好的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请问官府在哪?”
那妇人连忙指路,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好心地领路,走在路上不住打探道:“你这是出啥事啦?”
江禾又哭哭唧唧诉说:“我家是富户,就是那个有名的赵家,只是我十岁时走丢,被人拐卖,我如今才好不容易逃出来……”
“啊哟!”那妇人显然知道姓赵的富户,瞠目结舌道:“莫不是我们江州数一数二的那户?”
江州?江禾一愣,想起来这处地皆隶属于江州,立刻继续落泪道:“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父亲名为赵明,弟弟叫赵耀。”
妇人一听顿时觉得吃到了大瓜,这名字不就是那鼎鼎有名的江州首富和其独子吗,她家也是经商的,对这些八卦的来龙去脉了解的更多。
那赵明大概十年前,确实有大动干戈找过什么人,但是也就找了月余便停歇了。
妇人不敢耽搁,县衙离得不算远,赶紧带着这可怜的母女俩奔去。
刚到县衙,狗丫偷偷拉住江禾的衣领,虚虚指了指门口的衙役,凑到耳朵处轻声道:“你得先写状纸交给他。”
递上状纸、知县审状,受理案件后才着手抓来被告升堂。
江禾等不了,她侧身对妇人道:“姐姐,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小溪,她很乖的。”
妇人连忙应下,接过江溪,“妹子,你放心吧,肯定帮你看好孩子。”
江禾道谢,选择了更快也更引人注意的申冤方式——敲鸣冤鼓。
她目不斜视,直直踏上阶梯,即使看守的衙役携带佩刀,她也没退后犹豫一步。
“咚、咚、咚”
平常冤情皆一纸诉状递上,击鼓者若申诉不实,便会杖八十,县中常是鸡皮蒜毛的小矛盾,自新官上任以来抓大巡逻力度,更是少有案件。
这鸣冤鼓,将近一年没被敲响。
鼓声随风送入家家户户,时间正是休憩的正午,许多人家探出头来,露出八卦的目光。
江禾手下不停,落满灰尘的鼓面,随着她用力的敲击,簌簌落尘。
县衙中出来一衙役,冷声道:“何人击鼓申冤!”
街道上已经陆续聚集了一批吃瓜群众,好心的妇人和他们分享所闻,大家皆唏嘘一声,连带看着瘦小江溪也怜爱起来。
江禾字字珠玑:“民女江禾,商户赵明长女,十岁时被诱拐至平山村,受尽虐待,请大人替民女做主!”
路人叽叽喳喳。
“啊呀平山村?据说那边好多被拐的孩子。”
“谁说不是,我亲戚便是平山村的,年节时去拜访,那地方可偏僻了,我看见好多疯傻的好孩子,估计都是跑不出来的。”
有人见识多些,知道赵明是谁,惊叹道:“这孩子父亲居然是江州第一富户?连这等人家的孩子都难保,咱们贫苦人家的孩子日后不得随便被拐走了?”
“这可不行!这拐子太猖狂了,县令大人可得好好抓抓!”
“啊哟我孙子还在家门口玩呢,我得回去看看。”
衙役堵不住悠悠众口,他出来正是应了县令的命令,来将人带上公堂的。
乍一听她说的身世,衙役愣住,他在这县衙待了十几年了,刚上任时他确实听闻过赵家匆匆找过人,这不就对上了?
他不敢耽搁,立刻道:“你随我来。”
江禾却道:“烦请大人等等,我带着我女儿一起来的。”
妇人听她这么一说,上前几步把孩子递给她,江禾再次道谢,这才随着衙役入内,上公堂。
有人叹气几声,不住可怜道:
“这怕是过得很不好吧。”
单凭这娘俩的烂布衣便能窥见一二,且孩子都出生了,有多少人自愿留下,认命地生儿育女呢?
但被拐的女子,又有几个能选得了呢?又能过得好呢?
说话者怔了怔,无奈叹息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