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将二人带到后山,手一挥,一处灵洞出现在面前,常衡平日在这里闭关,连白启都很少踏入。
三人各怀心思,依次进入,一进去半月都未曾出来。
在常衡的口中,云迟意和林羽晚是值得打磨的璞玉,稍加提点同他一起闭关,日后一定有所作为。
可是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这是变着法子把两个人都软禁了。
云迟意和林羽晚本来就有点不对付,如今更是相看两厌。
时间不知又过去多久,这天,常衡送了拜师礼给两个人。
云迟意晃了晃手腕上的羽麟镯,眼睛滴溜溜地转,这拜师礼未免来得晚了些。
常衡盘腿坐在莲花石台上,一脸和蔼地看着云迟意:“这羽麟镯是我早年游历偶然得到,我已融了你的一滴精血在里面,遇险时,羽麟镯可幻化出护心甲和结界护你周全。”
她的命金贵,修为又低,值得常衡花点心思。
而林羽晚在一旁,乜斜着目光,打量云迟意手腕上的羽麟镯,常衡说得不轻不重,实际上,这羽麟镯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人间只此一只。
常衡清了嗓音:“羽晚,你想要什么样的拜师礼?”
林羽晚压下所有心绪,抱手行礼:“只要是师尊给的,都是弟子莫大的荣幸。”
他俯身弯腰,面对着脚下的石板,云迟意摩挲着羽麟镯上的纹路,眉头一动,心中腹诽他溜须拍马屁。
常衡闭眼,似在思索,一炷香后,他手腕轻翻,一个红木盒子出现在他掌心。
“你修行不易,为师便赐你一枚清元丹,助你突破瓶颈。”
清朗的声音让林羽晚不由皱眉,云迟意也是脸色突变,看向仍然轻阖双目的常衡,在她看来,这枚丹药无异于催命符,且看看林羽晚如何应对。
山洞里好久没有说话声,水滴声与呼吸声尤为明显。
林羽晚低着头往前走几步,将手伸过头顶,语气平淡:“多谢师尊挂念。”
他接了丹药,常衡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是不可多见锐利,在他的注视下,林羽晚打开木盒子,拿起丹药没有一丝停滞直接吞下。
确定林羽晚已服下丹药,常衡神色如常,嘴角挂着飘然出世的微笑:“这几日你要勤加修炼。”
“是,弟子谨遵教诲。”林羽晚把手放在身后,云迟意在他斜后方,见到他的手因为不安而轻微地颤抖。
再能伪装,他此时不过十岁罢了。
云迟意心里不禁产生忧思,这样下去,常衡迟早把林羽晚折腾出心理问题。
后面每隔三天,常衡便赠一颗丹药,眼看吃完之后林羽晚越发少言,云迟意同他说话也不理,仿佛是一个只会吃药打坐的木偶人。
常衡不指望云迟意修炼,因此不太管她的琐事,云迟意得空就在山洞里打转,连脚下都被设了禁制,要想出去,以她和林羽晚的能力,根本无法实现。
云迟意开始习惯性地摩挲羽鳞镯思考,久而久之,羽鳞镯沾染上了她的香味。
月光清寒,从头顶的洞口露出几缕光,云迟意伸手去接,冰凉轻如羽毛的东西落在手心,她眸光猛地怔住。
下雪了。
云迟意深深地呼吸,感觉空气都变冷了,除了冷冽的气息,她还嗅到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腥甜的味道令她警铃大作。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林羽晚,空荡的地洞里只剩下她的脚步声还有呼吸声,结果林羽晚不在,常衡也不见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洞口的结界被人打开了。
云迟意管不了太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但走之前,还要找到林羽晚。
外面一片雪白,吹来的冷风让她浑身一抖,云迟意提着裙子小跑下山,越靠近藏书阁,血腥味越重。
她突然感到心口又紧又疼,一瞬间喘不过气,一头倒下土坡,摔进松林之中。
望着冷白的夜空,她疼得晕过去。
再度睁开眼睛,她缓了很久,心脏依旧又痒又麻,犹如白蚁在撕咬,她双眸缓缓地眨动,山下火光漫天,火光照亮了她的下半张脸。
不对,澄明的灾难提前了。
她努力要站起来,还没动,头顶幽幽传来说话的声音。
“四处找不到身怀子母蛊的孩子,会不会已经被杀了?”
沙哑且低沉的声音从未在澄明听过,云迟意往后缩了缩,将自己藏进松树下面。
又一道相同的声音回应:“蠢货,那个少年呢,我们助他打开了山门,他如今却不知所踪?”
云迟意听到这里差点背过气,该死的林羽晚,他背地里还干引狼入室的勾当!
“他是在后山消失的,属下再去寻找。”
“快滚,澄明的活物一个都不要放过。”
好半晌,听不到一丝声响,云迟意才摸索着爬起来。林羽晚消失在后山,她或许知道他的去向。
她捡起一根树枝,忍着心口的剧痛,连滚带爬向着后山的方向。
早先林羽晚说枯藤已经被挖光了,她完全不信,只是来不及去查探,就被常衡关了许久。
后山的路雪天一向难走,云迟意身上又痛,路上摔到好几次,她去到当初林羽晚阻拦她的岔路,一猫腰钻进树林里。
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几度眼前发黑,只好咬紧牙关坚持下来。
结果,她找到的只有一个土坑。
她扶住树干才没有晕过去,一刹那,她的心里翻上陌生的杀意。
到底想杀谁,她也不知道答案。
正当她气急败坏地下山时,看到坡下一个蓝色身影,正跌跌撞撞跑向闭关的山洞。
那不是林羽晚还能是谁……
沿着山路肯定追不上,云迟意心一狠,摸着羽鳞镯直接跳下去。
气归气,还是追攻略对象要紧。
耳边是呼啸的冷风,周围的事物不停地变化,云迟意从天而降,携带金光,林羽晚满身血污,心有所感转身抬头看向天空。
云迟意冲撞到他身上,两个人扯在一起,一连滚了好几个坡,直到撞到一根大树才停下来。
有羽鳞镯护体,云迟意并没有大碍,倒是林羽晚摔出一口一口的血。
云迟意揪住他的衣领:“林羽晚,你在干什么!”
林羽晚眼神涣散,一把揽住她的脖子,让她俯低在自己身上。
山上嘈杂的声音闯进耳朵,原来是澄明的弟子提着剑在找金光的去向,云迟意伏在林羽晚的胸口,听到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又听到山上类似于野兽的嘶吼声。
云迟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两个师兄胸口破了个血洞,两眼发红地四处乱窜。
林羽晚克制住责问声:“你怎么下山了!”
真是乱成一团了,云迟意把林羽晚扶起来:“我不下来,你怕是要自己跑了吧。”
她从他手里抢过枯藤,塞进怀里:“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林羽晚低低地咳嗽,不断咳出血,他双脚艰难地移动,反驳一句:“我不是。”
他很快接上其他话:“师兄们蛊虫发作,互相残杀,白启控制不住情势,杀光了所有人。常衡感知到异样,匆忙下山了。他一走,我体内的蛊虫苏醒,也半梦半醒间出去了。”
云迟意搀扶他往暗处走,质问:“那些是什么人?”
林羽晚用手捂住嘴,嘴里的鲜血染红他的指缝,他回道:“我不清楚。”
“你不知道你还和他们合谋?”云迟意气得心口疼。
林羽晚说:“不过是清醒过来在山门遇见的人而已,他们在找子母蛊,我要出去,各取所需罢了。”
他说着,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吹燃,用弹弓射进弟子房:“再乱点,我们才可能逃出去。”
弟子房也燃起火焰,林羽晚如法炮制,将藏书阁也点着了。
云迟意扶住额头:“与虎谋皮,引火烧身!你对我有过真话吗?”
她垂眸,看到四处的熊熊烈火几乎吞噬了整个澄明,大火之中,她看见常衡被几个黑衣人围剿,不出瞬息,常衡便倒在一团黑气之中。
这股势力来势凶猛,云迟意来不及多想,拼命拖着林羽晚逃离澄明。
二人走到天明还是在后山打转,天光乍破,照亮她身上的尘泥和血渍,林羽晚此时缓过来一点,但因为蛊虫的窜动,他体力依然跟不上。
云迟意抬头望天,看到黑雾向着这边闪过来,她一咬牙几乎是咬到舌头:“没完没了。”
她拉着林羽晚的手,在山林里狂奔,林羽晚在她身后,小师姐的发带上都是乌黑的血迹,雪白的后颈落满了灰烬,她飞扬的头发飘着养尊处优的香气。
林羽晚看着她的背影,跟着她跑了很久,二人被黑云追踪,漫无目的冲到一处断崖,云迟意刹住脚步,回身没开始跑,黑云穿云箭一般撞击过来,一下子将两人撞下山崖。
电光火石之间,云迟意抓住树根才免得直接摔下去,手指因此折了骨头,她的另一只手上还抓着林羽晚,如此在中间受力,感觉身子要断成两节,忍不住疼的落泪。
头顶是虎视眈眈的黑云,但它只悬停在半空,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脚下是湍急的水流,跳下去或许可以博得一线生机。
她着急地四处张望,在断崖上看到一处裂缝,从这里摸过去可以暂时藏身。
云迟意低头对林羽晚说:“我拉你上来。”
她的清泪落在他的鼻梁上,让他有片刻的走神,随后他两只手都抓上来,奈何云迟意力气太小,她一用力,俩个人都要掉下去。
上方传来说话的声音,那群人追上来了……
云迟意抓着树根的手被磨破皮,她快脱力了,林羽晚两眼紧锁着她的目光,竟然在她泪光粼粼的眼里看到一丝犹豫。
“师姐,你若放手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羽晚像是掉进深渊的恶鬼,他的脚下没有着力点,拼命抓住云迟意的手要爬上去。
云迟意手臂被拉扯,清晰地听到咔哒的一声,她疼得龇牙咧嘴,目光忽地坚定:“林羽晚,我坚持不住了,我记得你会游泳,可我不会。”
她念了口诀,将羽鳞镯褪到林羽晚手腕上:“它可护你平安,我们在山脚汇合。”
“云、迟、意!”林羽晚咬牙切齿地轻声叫她。
云迟意说:“师弟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一起走,只会拖累彼此。”
林羽晚咬紧牙,就见她真的松开手,他用尽浑身力气在云迟意身上按下一个血印,指腹快速滑动书写着什么,随后他在云迟意疑惑的眸光中仰面掉落山崖。
冷风和大雪在耳边凌虐,她的纤细身形在视野里越来越模糊,直到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