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林珩之都是在云迟意这边吃饭,以至于家里的锁被撬坏了,他都没去在意。
林颂又消失了,这次一走,不知道哪天会回来。
林珩之宁愿他一辈子不要出现。
不过,林珩之听说林颂托朋友的关系,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厂里管理机器,没多少钱,但胜在轻松稳定。
林颂这样的人居然还有朋友……
历史课,老师在脱稿讲书,林珩之思绪分为两半,他在做笔记,又在想林颂的事。
林颂为什么有朋友?
还能找到工作……
林珩之面上平静无波,内心早已浪潮翻涌,他好像陷进熟悉的情绪里,恨意渐渐从脚底蔓延上来,潮湿的感觉揉捏着他的骨头……
柔软的东西忽然砸在他的腿上,林珩之停下笔,看向睡得正香的云迟意。
她的手滑落下来,熨烫的体温贴着他的腿,她睡颜不安宁,紧蹙着眉心,指甲把书本抠破了口。
云迟意皮肤上透出异常的粉红色,他听见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林珩之看她嘴唇动了动,想说话,想醒来又醒不过来。
在做噩梦吧。
他把笔换到了左手,右手空出来抓住云迟意的指尖,本想将她叫醒,谁知道云迟意紧紧反握上来。
云迟意梦到自己溺在血泊里面,不断地往下陷,这时候有人朝她递出了手心。
她就算把他拉入泥沼,也要抓住不放手。
原主是云迟意的梦魇,她梦里很是清醒,清晰地感受着身体被碾碎的痛苦,只是她不知道,她抓着的是“始作俑者”。
她的力气很大,指甲扣进他的手背,林珩之吃了一惊,抿紧唇瓣,愣是随她下狠手。
忽地,云迟意肩胛骨像蝶翼一般抖动,她惺忪地睁开双眼,她自然地放开手,结果林珩之往回拽了拽。
云迟意茫然地向下看,她和他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他的手背上是殷红的血污。
她顿时清醒,警惕地要甩开,可林珩之面色无常还是不让。
又是这个畏惧的眼神,林珩之不知道为什么她偶尔会怕他,他也是个执拗的人,老师在讲台上喝茶休息,他也拉紧了没放手。
云迟意额头上冒了汗,心脏跳得很快,她拍打他的手臂,用唇语说:“放手。”
林珩之放了手,语气轻轻的:“你刚才做梦了。”
他翻过四道血痕的手背:“还抓伤了我的手。”
云迟意闷声不吭,早知道是他,她才不会动手。
她深呼吸,背过手听见林珩之在抽纸巾,大概是擦手吧,毕竟她给他抓出血了。
林珩之将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巾塞进她桌下的手心:“你出了很多汗。”
云迟意目光流转,扯过纸巾直勾勾盯着他,目光终于不在摇晃。
历史老师看她睡醒还状若无人地东张西望,看着她脸上睡出来的压痕越想越气,把他的课当成兴趣班了吗!
这边,云迟意还在和林珩之冷眸对视,讲台上历史老师摔了书,两个人都吓得一抖。
历史老师:“云迟意,还有林珩之,拿着书站在后面去听。”
云迟意被罚惯了,林珩之可是很少被罚站,她噗嗤一声笑了,扯着林珩之站起来,硬是拽着他走到教室后面。
其他同学震惊地看着似曾相识的这一幕。
历史老师下课后向班主任陈熙告状,两个人被罚在教室后面听了一天课。
出校门的时候,云迟意一瘸一拐地挪动,她看到汪嘉嘉和辛小雅一起走了,暮霭沉沉的傍晚,一高一矮的背影前后慢慢地走远。
汪嘉嘉刀子嘴豆腐心,怕辛小雅一个人回家会被报复,让辛小雅融入汪嘉嘉的圈子,比云迟意想象的要容易。
云迟意浅浅一笑,站着捶捶腿,一股热潮从她右边扑过来,她望过去看见了抱着篮球的陈仓,对方露着几个灿白的牙齿,摆明了是冲着她来的。
陈仓伸出灰扑扑的手:“二班的云迟意,你好,再次见面,我要隆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仓,是咱们校篮球队的队长。”
他这手,可真黑啊。
云迟意掀开眼帘,向上看他:“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陈仓眉头紧锁:“怎么可能!”
云迟意面带讥讽:“你是明星吗?”
她别开头,背好包,迈开腿就走,陈仓从侧面再次杀进来,不屈不挠地坚持自我介绍:“我是文科一班的班长。”
一班,也就是和辛小雅一个班级。
云迟意搭话,笑时嘴角朝下:“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和谁打赌了吧,比如几天之内要到我家电话之类的。”
陈仓怔住,看来云迟意猜中了。
云迟意脸一冷,陈仓绕到她前面,他还想说话,就这么认输,那多没面子。
但是陈仓的目光慢慢往上抬,落在云迟意的身后,从后面袭来木质的冷香渐进,一只手扯住了云迟意的背包,林珩之清秀的脸自侧边出现。
“要回去讲题了,明天周末休息。”
云迟意稍带赌气的视线斜向上,脚步自顾自往前走:“今天也休息。”
林珩之说:“叔叔阿姨没通知我,你说的不算。”
行,他有理。
云迟意挣脱他的手,无意看到他本来白皙的手背现在横着四道血痕,她下一秒泄了气,任由林珩之拎着往前走。
陈仓懵懵地在后面喊:“云迟意,不然我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你也行。”
云迟意回头:“有手机了不起啊。”
她喊完,发现林珩之垂眸看着她,眼神里隐隐有某种东西在流动。
她用力挣开他的手,大步走在前面,背影很是倔强。
林珩之两步便跟了上去,问她:“我不懂,你为什么生气。”
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云迟意绕着躲开:“谁说我在生气,我没有!”
林珩之不语。
云迟意歪过头看他,满是埋怨:“你少管我。”
林珩之点头:“我没有管你。”
听完这话,云迟意更气了,她拍拍胸口努力给自己顺气,别没挺过关,先被他气死了。
说起来,明天是周末了,她还和汪嘉嘉她们约了活动。
自从林珩之开始给她补课,她简直是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苦日子,明天总算是可以休息了。
她兜里空空如也,囊中羞涩让她瞬间挽起笑脸:“有钱吗,借我点。”
林珩之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在说:借钱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没完没了。
云迟意双手抱臂:“不借也行,下个星期上课我就一直闹你,还要让班级扣分,让流动红旗流到一班去。”
他忽然松了口:“要多少?”
云迟意狮子大开口,伸出两根手指:“两百。”
等他不同意,她就说借一百也行,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先报高,再折低,这样提出来的方案容易被对方接受。
谁料林珩之竟然同意了:“可以。”
云迟意一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这可是两百块钱,你答应了,要是我说五百呢?”
林珩之十分大方:“可以。”
云迟意狐疑:“真的?”
林珩之正气凛然:“写欠条,多少都可以。”
云迟意瞬间把他推远,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可恶,我一分都不要。”
看到隔壁初中几个男生放学了还流连在篮球场,云迟意的脚步在人流中停下,等身后的冷香再次靠近。
林珩之问她:“怎么不走了?”
云迟意语气坚定:“我想学打篮球。”
偶然听班级里的女生说一班的陈仓篮球打得不错,林珩之掠过云迟意,低着眼往前走:“想锻炼的话,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
云迟意摇头:“不,我就要学篮球。”
林珩之放慢步伐:“为什么?”
云迟意掰着手指头数数:“从家里去小区篮球场要十分钟,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分钟,我每天要打四十分钟。小林老师,真是不好意思啊,补课的时间好像要从两个半小时变成一个半小时了。”
她得意地摇晃着食指,在他面前笑的很是灿烂。
林珩之用手指压下她的手指:“补课开始前我陪你打,星期三五七,每天半个小时差不多就够了。”
她要打篮球就是为了躲他,他怎么还往前凑。
云迟意撒开腿往前跑,说话的声音因为跑动颤抖着:“我不要你教。”
林珩之脚步反而慢下来,他像是被冻在原地,蓝色校服都似褪了颜色。
发觉林珩之没跟上来,云迟意脚尖刹车,回身时乌发清扬,她朝他招手:“你走快点啊,等下饭菜都要凉了。”
他这才有了动作,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和他数着:“今天晚上我让我妈做了可乐鸡翅,足足倒了两瓶可乐进去。”
林珩之有点心不在焉的,没注意听,她眼看没膈应上他,连忙用手肘推了推:“喂喂喂,有没有认真听,我说今天晚上鸡翅是翻倍甜的。”
林珩之抬眸,淡淡地回应:“嗯。”
云迟意似笑非笑,但又笑不出来:“嗯是几个意思。”
林珩之说:“吃太多甜的对身体也不好吧。”
到了家里,她一进门张口就问孟鸢:“妈,家里碘伏放哪里了?”
孟鸢整理东西要出门值夜班,闻言担心地放下包:“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云迟意有些心虚:“倒也不是,是林珩之被跑进教室的野猫抓伤了。”
那样的伤口放着不管,留疤多难看,而且万一发炎,岂不是更难处理。
林珩之还在后面整理她脱下来的鞋,听见她说话便起身,站在玄关不知道怎么回复。
这时,云迟意正站在黄昏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