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嘉嘉拉着云迟意在大街上乱逛,途中和云迟意说了很多关于林珩之的事情。
但都是以据说,听说,一类的词开头,说得也是半真半假。
“听说他妈是被家里逼婚,才嫁给他爸,他妈一直有一个情人,结婚后也没有断开联系。人在河边走,哪里不湿鞋,有一天就被他爸发现了,两个人第二天就离婚了,闹得很难看,他爸在家门口哭了一晚上,估计是太爱了,受伤太深一时之间缓不过来。”
“后面,好像是在林珩之期末考那天,他忘记带笔了,他妈冒着大雨去送,然后就出了车祸。”
“一支笔而已,有必要大老远送吗?”
二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云迟意舔着手里的蜜瓜味冰激凌,说道:“所以现在他家里就他和他爸,这几天,我好像没见过他家里有其他人。”
汪嘉嘉说:“我听我爸说,他不是他爸的孩子,可能是见到会心烦吧,所以干脆在外面打工不回来了。不过生活费还是没断过,要不然你看他一个高中生,哪里来的收入,他爸也算是仁至义尽。”
和原主认知里的信息相差不大,云迟意还以为会有新的突破。
云迟意早就没了兴趣,但是汪嘉嘉越说越起劲:“你看林珩之也挺冷漠的,妈死了没见他哭过,他爸不回家他也不着急,可能天生就是凉薄的性格吧。”
这时,云迟意眼前忽然出现了林珩之那双漆黑的眼睛,常常像死水一样,就算是听了这些评价也无动于衷。
汪嘉嘉说得口干,除了林珩之那张脸,她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愿意去招惹这个灾星。
等云迟意吃完冰淇淋,汪嘉嘉叫上其他朋友一起去商场的游戏城玩。
下午六点多,云迟意早就饿了,啃着面包在换游戏币,这种小游戏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玩到投篮游戏,她甚至是一手拿面包,一手抛球,篮球穿框而过,积分器立马跳动,旁边围观的人呜呜啦啦发出惊呼声。
云迟意表情冷静,动作装出万分的不经意,转身抛球,很是随意地说:“太简单了,你们玩吧。”
她嘟囔一声:“分数再高也没用,都没有奖品。”
此刻汪嘉嘉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紧紧拽着她的手腕:“那边推金币,可以拿牛奶,有一箱呢,正好够我们分,要不要去露一手。”
云迟意手上的面包也吃好了,装模作样拍拍手心,把高马尾再拉紧一点,脸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笑容,走在机器前面去观察。
游戏厅声音太嘈杂,来消遣的人鱼龙混杂,但是有一个人站在玻璃门外面显得格外突兀。
他手上拿着一本白色厚厚的书,目光清冷地穿过玻璃门,看云迟意熟练地操作着拉杆,她的头发恣意地晃动,脸上流露出的欣喜,额头因升温而出了一点汗水。
云迟意一直背对着他,也不会突然转过身来,她最终赢下一箱牛奶,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出游戏厅。
他们走出来,门口早就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汪嘉嘉欣喜若狂,按捺不住好心情,让云迟意现场打开分牛奶,一共六瓶,他们有五个人,多余的一瓶自然给了出力的云迟意。
众人满载而归,在商场门口互相道别。
云迟意左右手都拿着牛奶,背上的书包还是空的,她小跑两步打算去赶公交车。
在这个人员稀少的公交车亭,她冷不防见到熟悉的少年身影,偏清瘦的,身形笔直的,逆着阳光站着,他的半张脸笼罩在偶尔拂动的树影下。
云迟意小跑走过去:“林珩之,你在这里干嘛?”
林珩之没转头:“买书。”
云迟意歪头,蹿到他跟前,看一眼他手上厚厚的书籍:“还以为你来买复习资料,你以后想读医学方向的专业?”
他写作需要查资料,她在打探,装着最无知的模样。
林珩之回答说:“不是。”
云迟意说着把手里多的牛奶塞进林珩之怀里:“送你一瓶牛奶。”
林珩之立马瞥了过去,眼神黑黢黢的,云迟意嗤笑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喝不下两瓶,我拿着嫌麻烦,你放心吧,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他越是露出警惕的表情,云迟意越是要把东西死死按在他的怀里。
云迟意皮笑肉不笑:“以后我们是同桌诶,今天你帮我借我笔和本子,算我还你的人情,以后,我要麻烦你的地方还多着。”
林珩之顿时间无话可说,表情稍冷。
云迟意嘚瑟道:“别后悔,来不及了。”
别看她现在这么光鲜亮丽,其实刚才玩游戏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兜里还剩一块钱坐公交车。
和林珩之说过话之后,上了公交车,她故意坐的很远,戴上耳机不管外界的事情。
林珩之右手轻轻握着手里的盒装牛奶,放在他的手心太久,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让他莫名平静下来。
回到家,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杂乱。
林珩之拔掉钥匙,已经对忽然出现的插曲习以为常,他关上门,环视乱糟糟的客厅。
茶几上的水果盘被打翻了,他买的葡萄散落在地上被踩得稀巴烂,电视柜被打开,散落在地上的几本证书被花瓶里的水弄得湿透。
林珩之先换了鞋,把手上的牛奶放在鞋柜上才慢慢走进卧室,他看见柜子里的白色衬衣连同衣架被扔在地上,其它衣物也被横七竖八乱翻了一通。他书架上原本整齐的书,苍白着脸躺在角落,红色蓝色的封皮散落一堆。
就林珩之前一步的方向,连一处落地的也没有。
他早已习惯所有的东西被打乱,并且见到那个佝偻着身体在角落里翻找的人也不感到奇怪。
那个狗狗祟祟,着急忙慌的不是贼,而是他的爸爸。
林珩之站在卧室门口没走进去,眼神里的淡漠降了温度:“你在找什么?”
林颂猛地仰起头,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虚地看着林珩之,随后眼里的吃惊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欢喜和癫狂。
他踩着地上白衬衣,脚印留在上面,还将书页踩撕裂了,林颂两眼发光地朝着林珩之走过来:“你回来了了?”
林珩之抬眸:“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林颂要用手扶住林珩之的肩膀,但是被后者躲开了,他悻悻地把手心在裤腿上擦了擦:“钱呢,你把钱放哪里了?”
林珩之抿唇:“没有。”
林颂一听便发怒推林珩之肩膀:“没有?没有你这几个星期吃什么,用什么!老子问你,钱呢,你把钱藏哪里去了。”
他翻来覆去也都是这些话,林珩之有点累了,冷冷地说:“我的钱和你没有关系,你爱喝,爱赌,爱嫖,有本事用自己的钱。”
林颂着了魔似的又开始翻箱倒柜,嘴里骂骂咧咧:“和你妈一个德行,自作清高,老子不赢钱,你的学费哪里来的。”
林珩之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交过一年学费,你也居功自傲起来了。”
把窗户都快卸下来了,林颂还是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拿了个大口袋,把冰箱里能吃的都装走。
“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是想饿死我吗。”
临走前,林颂脑筋一转,想到其他注意,冠冕堂皇地再次伸出手:“我和你妈结婚纪念日快到了,给我两百块钱,我要给她买纪念礼物。”
林珩之一直站在原来的地方,听见这句话,脚步慢慢逼近,他的双手悄然无声地握紧:“别提她。”
“要钱,没有。”
林颂:“啧啧啧,我那么好的老婆,要不是因为你,也不会死在大马路上。你个白眼狼,不替她照顾我就算了,还霸占着这个房子,是你的东西吗,还赶我走。”
“你等着,我一定会请人鉴别,这房子是你妈自愿留给你的,还是你骗来的。”
林珩之眸色骤暗,抬起手,语气一凝:“滚。”
林颂脸色也变得不好看,畏畏缩缩地斜看着外面:“小点声,也不怕别人听见,家丑不可外扬,你不知道吗?”
林珩之重复,声音沉了下去:“滚。”
林颂拎着水果和罐头,转身前还骂了一句,他看见鞋柜上的牛奶,顺手要去拿。
一本书横飞过来,砸在他的手上,他吓到贴到墙上。
林珩之保持着扔书的动作:“别碰。”
林颂冷笑:“一块钱一盒的破牛奶,谁稀罕似的。”
他终于走了,留下一屋的狼藉。林珩之先是慢吞吞把窗帘拉上,幽暗随之降临,他关上门,拿起鞋柜上牛奶,缓缓地拆开,薄唇含着吸管,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林珩之靠在冰凉的门后,目光幽幽垂着,一直待到了晚上八点多。
他骤然醒神,发现手里的牛奶还剩下半盒。
这会儿才真正尝出味道,清甜的蜜瓜味唤醒了他的味觉。家里没有别的吃的东西,他暂时不想下楼,这就是他的晚餐。
他把牛奶盒放回原地,洗了洗手,开始整理屋子,到休息的点他便正常上床睡觉。
每次回来都是这样,不管林颂再怎么发疯,他都无所谓了。
只要高考结束,他会与他断绝关系,搬离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林颂说话难听,但是他有一句说得还对。林珩之和他的妈妈一样,是个凉薄的性子,不是逆来顺受,而是不痛不痒,像是森林里静默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