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月儿家住了两日,云迟意尝到了各式各样的果干。
其中她最喜欢的是荔枝蜜饯,果肉有嚼劲,化开的味道最为清爽。
要不是今早阿虎起来唤二人上路,云迟意都快忘了此行的目的。
阿虎在村里借了三匹马,御马而行也省些力气。
出了村口,林羽晚驱马上前,与云迟意并排,她在村里乐不思蜀,这时还频频回头望过去。
觑见她念念不舍的神情,林羽晚一笑,话音轻而缓:“师姐这两日都与旁人待在一处,如今一分开,怕是有点不习惯了吧。”
云迟意双眸平淡地看他:“你是说心娘吗?”
林羽晚道:“我只是好奇,师姐与她素未谋面,怎么会那么多的话要说。”
他身姿挺拔,在马背上更显得高大而飒爽,但净是说些小气的话。
云迟意似笑非笑,眼波流转,上下打量着:“你这是恼我没理你吗?”
笑容从林羽晚的唇角褪下,眸色沉了下去。
让她说中了。
云迟意乘胜追击,话音夹杂着笑音:“你为何这般黏人。”
阿虎在前面也模糊听到一些谈话内容,他猛地大笑两声回头,附和道:“我都没吃味我娘子不搭理我呢,那可是我媳妇啊。”
别人这是有正当的名分,越发显得林羽晚在无理取闹。
云迟意没压住嘴角的笑,梨涡浅浅:“对啊,心娘相公都没抱不平,师弟,你僭越了。”
见她笑了,林羽晚眸色晃荡,快速一甩缰绳驾马跑在前头。
看着他飞驰的背影,云迟意稍微提了嗓音:“师弟,不要跑远了,你又不知道路怎么走。”
自从遇见小月儿一家人之后,云迟意很喜欢像在澄明的时候一样唤他师弟,在无人知晓身份的地方,这个称呼成了她打趣他的一种手段。
云迟意莞尔一笑,蓦地,心口一紧,她本能地身子前缩,双手紧拉住缰绳。
心跳声如暴雨前的春雷,毫无章法地令她脸上笑容顷刻消失。
阿虎看她脸色煞白,关切地问:“您怎么了?”
云迟意摇摇头:“无事,许是这边天热,还有些不习惯罢了。”
这悸动来的快,去的也快。
往前走了几步,林羽晚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岔路口,他同黑色骏马沐浴在斑斓阳光下,林间的树荫笼罩着他的眉眼,微风习习,垂落在右肩的青丝如轻纱随风飘拂着。
他刚刚刻意快了阿虎几步路,走在前头就是想看看接下来的路是否有怪异之处。
然而,没有。
等云迟意靠近,他看见她额角的冷汗,神色一暗,启唇道:“师姐,你脸色不太好。”
云迟意再次摇头:“没什么,继续赶路吧。”
林羽晚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温暖的掌心又靠近她的眉心,她的体温一向偏低,现在也是冰冰凉凉的,和以前相比没有异常。
他用手指擦拭着她额角浸出的细碎汗珠,视线紧锁住她的面颊:“若是不舒服,前面寻个地方休息。”
云迟意撩开眼帘,眸中神色静如湖水:“不用了。”她只觉得是蛊虫作祟。
他这次走在她身后,随时注意着她的状态。
后面一路上,三人不再说话,林子里死一样的沉寂。
日头正烈时分,抵达集市。
高大的黑马载着人穿行在海边集市中,将集市的全貌尽收眼底,集市很大,吆喝声此起彼伏,这里主要以贩卖鱼虾和珍珠珊瑚石为主,前来赶集的人都住在附近,没有达官显贵,皆是普通百姓。
他们好奇地望着突兀出现在这里的三个人,主要是对云迟意和林羽晚感到好奇。
阿虎对这里十分熟悉,找地方拴好马,忙不迭地同云迟意介绍起集市上的好东西。
“您看右手边第二个摊位,他打的鱼又大又鲜,等问完您想知道的事情,我买一条找个酒馆做一条尝尝。”
云迟意瞧了一眼,手臂一般长的鱼在木桶里高高跃起,又落回水里,将水花溅到路上。
“不用破费了。”
阿虎一拍脑袋:“啊呀,我又忘记了,您是修道之人,还是少些沾染荤腥比较好。”
林羽晚抱臂看着阿虎问东问西,似乎一定要找到集市上云迟意爱吃的食物。
该说不说,这一家人未免太好客了些。
林羽晚忽然回味过来,那也不见阿虎对他是这种态度。
果然小师姐什么都不用做,在哪里都会被当作座上宾。
阿虎最后寻到一杯荔枝水,他用衣袖擦干净竹筒上的水珠,递给到云迟意手上。
“他们用水泡着着竹筒,里面的果汁还凉的呢。”
云迟意微笑着道了谢,接过来先问林羽晚喝不喝。
林羽晚附身,抬着她的手腕,倾斜着竹筒尝了一口。
他喉结滚动,咽下甘甜可口的荔枝水,他抬眸便看见她翘首以待的神情。
云迟意问:“好喝吗?”
林羽晚应声:“嗯。”
他挺直身姿,说:“师姐不是喜欢荔枝吗,这个味道你会喜欢的。”
云迟意眉目含笑,低头含着竹筒边缘,浅尝一口。
甜味极其清淡,凉意更多一点,是她很喜欢的口感。
她嘴唇碰到的地方林羽晚刚刚才抿过,她似乎毫无察觉,只有林羽晚的眸色一沉再沉,犹如堕入万丈深渊。
“阿虎!许久不见了!”
一个陌生男人突然横插进来,隔开了林羽晚的目光。
“这是你朋友吗?你还认识这么仙风道骨的人啊?”
阿虎把身材威猛的男人拉到一边叙话,男人乐呵呵地把手里的酒壶给他:“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这有一壶刚挖出来的桃花酿,送给这位仙人了。”
这里民风淳朴到这种地步了吗,云迟意受宠若惊,在男人摆手走远之前,她先道了声谢。
阿虎抱着酒壶回来:“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酒蒙子,这会儿估计酒都没醒,不过这桃花酿可是个好东西,十年才有一坛。”
他将酒壶颠了颠,有点沉就塞给林羽晚拿着。
“时间不早了,我继续给您打听消息去,方才我也问过,大家都说不清楚,不过您也不要灰心,会有结果的。”
云迟意轻点下巴:“劳烦。”
阿虎摆手:“小事,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林羽晚一哂,却是打趣的语气:“怎么就是你的事了?”
“这个嘛……”
阿虎沉吟,又说:“仙人和我家娘子投缘,我高攀一下,还不行吗!”
他原先口中的熟人,竟是集市上的每一个摊贩,阿虎接下来从头玩到尾,在一个卖鱼干的摊子停留许久,欣喜若狂的招手让二人过去。
云迟意和林羽晚走近,阿虎激动地握着阿婆的手,扯着嗓子询问:“阿婆,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样子有没有听清楚啊!”
阿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向云迟意:“您是要找一座岛吧?”
云迟意眉梢一喜:“老人家,您知道?”
阿婆拄着拐杖,弓着背吃力地笑了两声,她目光浑浊,似乎是回忆起从前的时光。
“我们渔女在海上待了一辈子,知道的是比别人多一些。那座岛我也只见过一次,远远看了一眼,像极了桃源仙境,我还看到了长着角的马,那时候天地昏暗我以为是妖怪呢。”
云迟意和林羽晚对视,脑海里再一次默契地默念那个名字。
青花兽。
在与阿婆的交谈中,云迟意得知要想去云仙岛,需要在日食之日前往,这时大概是岛上结界最弱的时候,人们才会偶尔看到云仙岛的影子。
日食并非人力可为,好在一月后后就有一次日全食,在此之前,二人在集市租了间屋子。
小屋靠海,夜晚总有海浪声阵阵袭来,云迟意在这里睡得很好,时常睡到日上三竿的时辰,每每她醒来,都能看见林羽晚坐在窗边摆弄茶水,这样的日子,一晃眼也便过去了。
日食当天,二人租了一条船,在白昼降临的黑暗笼罩着潮湿的海水,海面上暗的如同无尽深渊。
云迟意站在船头,海风猎猎吹散她的衣裙,她低头,发觉坐在她脚边的林羽晚用手去接她的裙角。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做这些。
他专心地低着头,仿佛进入了无人之境,云迟意轻抬玉手,白皙纤细的手指轻压在他的发顶,又在他的眉心轻轻一推。
“别玩了。”
林羽晚的眼神低垂,被长睫遮去的眸中倏然露出疑惑,水面滢滢的光随后将他的疑虑尽数照明,他有力而修长的手指忽然抓住云迟意的脚踝。
“别动,看船下面。”
云迟意同样垂眼看海面,湛蓝色的海面流转着雪色纹路的结界,她惊喜地悠悠转身,那传说中的云仙岛正撞过来,庞然巨物一般,犹如大军压境势不可挡。
她以为会被结界冲开,才后撤了一个步子,做好防御的姿势,谁料就被结界吸入其中。
“师姐!”
眼看她的身子变得透明,千钧一发之际,林羽晚抓住她的裙角,在结界闭合之前一同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