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晚昨夜梦到她了。
自从找到她之后,他从未梦过她。
久违的入梦,一夜的朦胧与旖旎过后,此时的他只顾着喝水,而不去直视她那双疏离的眼睛。
云迟意见劝不动,便省下力气,专注地喝粥。
看到林羽晚随意放在桌上的剑,她的手一顿,随即眉眼一弯,浅笑着抬头:“或许师尊想让我们去的地方是南里海。”
林羽晚闻声投以目光:“是何缘由?”
云迟意食指轻轻叩击两下剑柄:“剑。”
她说着,眉心又皱起来,眼底掠过一抹寒光:“你还记不记得,柏明……不,世上本来就没有柏明这个人,那不过是白启制作的傀儡人,他在踏星宴用的剑是九仙门在南里海寻到的,我隐约觉着云仙岛和长林神君有某种我们不曾发觉的联系。”
她沉吟少许,继而又道:“会不会万年前在云仙岛飞升成为上神的神君就是长林呢?”
林羽晚眼神轻轻地挨过她的眼睛,又很快移开:“师姐说的有理。”
云迟意颔首:“吃完了去把账结了,我们上次路过南里海匆匆而过,这次去要仔细搜寻线索。”
二人结账,收拾行囊,当天便向着南里海出发。
半路碰到万倾云,许久不见,他还是那副嬉皮笑脸曲意逢迎的模样。
云迟意没来得及多和他说两句话,林羽晚就连夜雇了辆马车,次日清晨继续赶路了。
许是天生的宿敌,林羽晚向来不待见万倾云,做出这种举动倒也是不奇怪。
要是他那天对万倾云热情相待,云迟意还要怀疑他是否心怀不轨,欲置万倾云于死地。
云迟意在马车里睡了一个下午,偶尔醒来拍开林羽晚揉捏她脸颊的手指,他怎么跟蝇虫一样烦人赶都赶不走。
月色降临,拉车的马看起来健壮,跑得却不快,二人天黑之前没有到落脚的小镇,只得在山林中升起篝火将就一晚,所幸离南里海不远了。
林羽晚去找了山泉水,煮了茶叶,茶的清香与山林中野花香混合在一起,闻着令人神清气爽。
白日睡得太久,云迟意此刻眼中一片澄明,默然不语看着林羽晚闭着眼睛靠上她的肩膀。
月光与火光在他脸上摇曳生姿,他最近几日修为渐长,连样貌都更加出色,眉目清隽薄唇微抿,近在眼前的高挺鼻梁越看越好看。
林羽晚半睁着眼眸动了动,脸颊放肆地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来,一面又调整长腿摆放的位置,将侧脸枕在她的腿上再次舒坦地闭上双眸。
身后的林中很合适宜地传来一串虫鸣蛙叫声,云迟意的双手僵在半空许久才落在身侧。
才几个弹指的功夫,腿就被林羽晚压疼了,她知道他还醒着,于是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你很重的,知道吗?”
林羽晚充耳未闻。
云迟意揪着他的耳朵,忽然,他冷不防坐起来了,吓得云迟意身子往后仰去。
他的眼眸湿漉漉的,氤氲着绵延的睡意,他靠得很近,压得云迟意喘不开气,她冷眸一抬,莫名挽唇笑了一下。
林羽晚问:“笑什么?”
云迟意没说,他现在困得睁不开眼睛,还不是因为早上要躲开万倾云,也是他自作自受。
她伸手将他推远:“自己上旁边铺一张毯子,别老是靠在我身上。”
林羽晚听进去一半,他就地铺开软毯,却是在云迟意的裙摆附近,他躺下去后,竟将她的裙角压在墨发之下,这样只要她一动,他便醒过来了了。
怎么像是怕她跑了似的,云迟意也不再和他计较,清冷的双眸静静凝视跳跃的火花。
火堆里的东西全部烧成灰烬,眨眼之间一夜过去了,金灿灿的阳光穿过林叶,在林羽晚的脸上渡上了薄薄一层凉凉的光。
不远处隐约有说话声音,他第一时间睁眼,视线往上看到云迟意轻阖眸子正在打坐,晨间的雾气笼罩着她的眉眼,她又是那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了。
云迟意也听到人声,悠悠打开眼眸,望向林间小路上,那边有人在唱着歌谣。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五六岁丫头,背着背篓蹦蹦跳跳朝这边走过来,她看见露宿山林的两个人,圆溜溜的大眼睛惊了一下,嘴边的唱词被吓了回去。
“你们是谁,怎么睡在山上?”
她恍然大悟一般捂着嘴,指着躺在云迟意裙子上的林羽晚:“哦,你们在私奔!”
山野之间哪来的胆大丫头,云迟意捡起地上一个干果,曲指弹到她的矮小肩膀上,小丫头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云迟意站起来,向她走过去,在还有一步距离的地方停下来蹲着身子,捏着她的脸颊:“胡说八道。”
小丫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那你们怎么衣衫不整地待在这里,不敢去投宿肯定是怕被家里人抓回去,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少看点话本,都是骗人的。”
云迟意见她单纯毫无防备之心,放软了神色伸手扶她,一只节骨分明的手也搀扶住细小的手,一起将她扶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林羽晚脸上挂起和煦如春风的浅笑。
“我叫小月儿。”
小月儿颠了颠背上的空背篓,软糯糯的手一指前面:“我家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阿娘让我来摘蘑菇,晚上给我炖肉吃。”
林羽晚又蹲在她身边,笑着问她:“村子离这儿远吗?”
小月儿说:“远啊,阿爹每次到这里来打猎天黑才回去,我是和阿爹一起过来的。”
她刚说完,一个黝黑的高大男人急色匆匆地从山坡上冲下来,小月儿朝他招手,招呼他过来。
“阿爹,哥哥姐姐在私奔哦。”
“才一会儿你就跑不见了。”
男人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小月儿东倒西歪,还是云迟意提着她的背篓,她才没摔倒。
小月儿见有人帮忙,顺势绕在云迟意身后躲了起来:“我不会迷路的!”
男人警惕地望着云迟意和林羽晚,看二人不像恶人,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把小月儿拉回身边和云迟意攀谈起来。
猎人叫阿虎,世代长居山林,以打猎为生,他猎了只兔子,热情地邀请两个人去家里吃午饭。
云迟意摇了摇头:“多谢好意,我二人是修行之人,就不打扰了。”
她浅浅笑着,又问:“我想向阁下打听一个地方,不知从这里去南里海有没有近一点路,我们实在是走得有些累了。”
阿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南里海那么大,你们要去哪边?”
云迟意道:“我们想找有古老传说的地方,不瞒您说,我听闻之前有仙门弟子在南里海拾得一件宝物,我们也是过来碰碰运气。”
她说话的时候,林羽晚站在一旁观察着阿虎的反应。
阿虎浓眉皱了又皱:“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地方,我过两日要去赶集,就在南里海附近,你们不如同我一路,我替你问问我的老熟人们。”
云迟意笑着:“竟如此有缘,却还是要劳烦您了。”
“您客气了。”
阿虎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把小月儿举过头顶,让她坐在宽大的肩膀上。
父女俩走在前面带路,后面的云迟意和林羽晚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言不发地落后几步。
一开始,二人怀疑小月儿是妖,可她身上没有一点妖气,阿虎身上除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没有可疑的味道,他们的出现好似真的是引路石。
望着前面坐在阿虎肩上摇头晃脑的小月儿,林羽晚忽而一弯唇:“原来师姐更喜欢小丫头。”
云迟意刚开始没听明白,随后悟了,可她非要装作没听懂的模样揶揄道:“听话的纯真小丫头谁不喜欢,总好过那些阳奉阴违的人好,你说对吗师弟。”
林羽晚呵笑一声:“师姐在说我吗?”
云迟意曲指轻压着红唇,沉吟片刻:“你说呢师弟。”
林羽晚眼底漫上笑,想拉她手,又被她往旁边躲开了。
走到了日斜西山,四个人才走到小月儿的村子里,村里不大,拢共十几户人家。
小月儿的家是茅草房,在村子里还算气派,院子里整理得干干净净,院墙下种了绚丽多姿的野花还有高大的松树,树枝上还挂着一只褪色的麻雀风筝,看起来像是小月儿的手笔。
小月儿的娘站在门口张望,见到父女俩回来,露出绚丽的笑容:“远远便看到你们俩了,怎么回来这么早?”
心娘又看到一袭白衣的云迟意,微笑着问:“这位是?”
云迟意和林羽晚表明身份,心娘连忙招呼二人进屋,拿出果子酒和梨干招待。
微微掀盖的果子酒清甜诱人,与果干的甜相得益彰,云迟意观察过酒水,没有发现异样后少少抿了一口。
在心娘期待的神情下,她黛眉舒展,称赞道:“很好喝。”
心娘欣喜地笑出声音:“那就好,还怕您喝不习惯呢,这是我晒的梨干,您不嫌弃的话尝一尝。”
云迟意拿起一块,端详片刻,咬了一小块含在嘴里,甜味慢慢在唇齿散开,丝丝甜意犹如涓涓细流。
“可还喜欢?”心娘紧张地握着手。
云迟意点点下巴,她随即感受到林羽晚的目光,还以为他也要吃,将果干推到他面前。
“师弟,你也吃一块。”
林羽晚笑意不达眼底:“师姐,我这两日不想吃甜的。”
他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杯轻扣着木桌,发出铮的一声。
云迟意愣了一下,谁来告诉她,他又犯什么病呢。
心娘没察觉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她忙得脚跟不落地,从柜子里拿出杏子干,柿饼,红枣干摆在云迟意面前:“不知仙君今日会过来,我们也没有别的了,这个柿饼很甜的,您若是觉得太甜,就吃一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