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渡口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大船靠岸,云迟意扶着帷帽踏上甲板,海风湿咸,有的人被吹得站都站不住,而她的眼前的轻纱始终垂着,海风未曾掀起过一角。
林羽晚靠在一边,他结账时用油纸打包了几块枣泥糕,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
他一点也不忧心堕仙,或者担忧等会儿去九仙门该怎么解释,他脸上神情惬意得超然物外。
云迟意侧眸看了眼他。
察觉到轻纱后的视线,林羽晚无名指勾起软纱,露出白皙无暇的下巴,还有那双惊艳脱俗的眼眸。
他把手里的糕点递出去:“吃吗?”
云迟意微微拧眉:“手拿开。”
林羽晚知道她嫌弃他刚碰过糕点的手,放下轻纱的同时施了个清洁术。
船行在漫漫无边的大海里,云迟意凝视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不由想到了传言中的云仙岛。
几大门派联手也不一定能与堕仙对抗,若是能找到云仙岛,寻到神器就好了。
她想得入神,思考着其中的可能性。
林羽晚无声无息勾着她的尾指,慢慢把她的手包裹在手心,云迟意回神,垂眸看着他俩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愣了一下。
“师姐怎么不躲?”
云迟意思索着如何回答,林羽晚却忽然一用力,握得她指节发白。
“原来是神游去了。”
云迟意凌声道:“轻点。”
很快,她又补充一句:“你想牵着就牵着好了。”
林羽晚眸光停滞半息,如高空浓云般翻滚的情愫在眼中和指尖慢慢滋生,他敛下眼帘,将那只纤细的手在双手中细细抚摸着。
她爱干净,指甲维持着圆润的形状,甲床红润泛着光泽,指节柔若无骨,肌肤雪白而柔软。
林羽晚神色淡淡地勾勒着她手指的形状,忽而想到她只允许他这么拉着,其他人都不能靠近,他眼角眉梢不禁漫上几分笑意。
即便是隔着轻纱,云迟意也能看清他低着头,偶尔露出满足笑容的模样。
乐什么呢。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云迟意启唇道:“师弟,君子能屈能伸,待会儿去了九仙门,遇事不可急躁。”
压抑在喉咙里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云迟意听见林羽晚慢悠悠地说。
“我就知道,师姐一叫我师弟就是要劝我听从你的安排。”
他不说云迟意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云迟意继而道:“那日你伤了九仙门的人,他们定是对你恨之入骨,你还是不要说话好了,不要挑起纷争。”
林羽晚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问:“难道师姐没打他吗?”
云迟意说:“那是他先挑衅。”
一想到那把剑,云迟意心底的不悦的情绪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林羽晚手搭在她的脉搏上,看出她的心情转变,他的双眼也跟着冷了几分。
云迟意很少被外人影响心境了,而那个叫柏明的靠着一把破剑就让她烦心好几日,甚至还让她险些生了心魔。
这个九仙门的柏明何德何能,真是该死。
不多时,船停下,只云迟意和林羽晚下了船,一般寻常百姓家也不会到这里来。
一抬头,迎面便是九仙门的山门,宏大黑色山门矗立在岛屿入口,四周空寂,黑色的礁石环绕着渡口,碎石直铺到山门前,九仙门似乎将整座岛屿划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二人才落脚,一道锋利的剑气凌空刺来,云迟意抬手挡在林羽晚前面,后者拉着她的手腕往身后带,同一时刻长剑飞出,劈碎了凛冽的剑气。
云迟意帷帽被余波掀开,她长睫一眨了眨,看向林羽晚挺拔的背影,他应付得十分轻松。
“何人胆敢闯入九仙门!”
几道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四位白衣青年从空中降落在山门前,均持双剑,目光凌凌地分散站开。
“竹纹青衣,流光墨色长剑,你是伤了柏明师弟的人?”
“竟然找上门来送死!”
四人根本不给说话的时间,利剑寒光四射,顷刻间浓云蔽日,呼啸而起的海风掀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云迟意转身与林羽晚背靠背挨在一起,翻飞的浪花打湿了她的发梢,毕竟在九仙门的地盘,一见面就起争端十分不合适,她想了想,旋即将林羽晚扯到身后,迎着冷风尝试着开口。
“踏星宴的事是一个误会,今日造访,我带了掌门的亲笔信……”
“好啊,你也在。人都齐了,今日就和你们算算账。”
“看剑!”
云迟意的腰上瞬间多了一只手,转眼间二人的位置再次转变,林羽晚转动手腕,墨色长剑在他手里射出幽光。
林羽晚侧头轻声问:“师姐,现在可如何是好,还是要以和为贵?”
他的眼神分明在幸灾乐祸,在船上的时候云迟意不过是顺口提醒了一句,就又被他寻机反讽了。
云迟意沉下眸光,道:“油盐不进,先打了再说。”
“听师姐的。”林羽晚瞬间挥出长剑。
九仙门四个弟子从四个方位发起进攻,从他们手中飞出的四把剑瞬间出现了无数个剑影。
剑气卷起飓风,刹那间电闪雷鸣,宛若铜墙铁壁的剑阵将云迟意和林羽晚围在中间,带着杀意的利剑从四周飞速刺向二人,剑阵中央只听见金属不断撞击的声音。
数千把相似的剑看得人眼花缭乱,云迟意阖眸又睁开,盯着其中一把剑启唇道:“花里胡哨。”
林羽晚轻笑却不语。
银白色的剑光和墨黑色剑气同时从中间炸开轰碎了剑阵,剑阵中的四把剑嗡鸣着毫无章法地落在四周。
“这怎么可能!”
四位白衣青年错愕半晌,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
云迟意可不想再打了,她主动收了剑,先行躬身:“清溟宗弟子云迟意有要事求见九清掌门,望四位师兄通报一声。”
“休想进九仙门的门。”
他们将山门挡在身后。
云迟意十分无奈,想撬开这几个人的脑子瞧一瞧里面,必定能找到一堆废铁,不然他们那么犟做什么。
她压下怒气,掌心向上,一封信笺出现在她手中,她再次道:“事发突然来不及送拜帖,这是掌门写给九清掌门的信,我们可以等四位师兄转交,若九清掌门看过信之后仍不想见我们,我们自会离去。”
九仙门与清溟背地里不和,可掌门之间还是要互相给面子。
四位青年面面相觑,谁也做不了主。
“让他们上来。”
乌云散开的空中传来缥缈的声音,九清掌门发话了。
青年们神情恍惚,不情不愿地让开,做了个请的动作。
林羽晚收起剑,半俯身伸出手:“师姐,请。”
云迟意用余光扫了他一眼。
迈进山门后,周围的景色迅速变化,白色通天梯从上降落,延伸到脚尖前。
通天梯高耸入云,一眼看去看不到头,这是让云迟意走上去。
看来这个九清掌门肚量一般。
云迟意抬脚踏上云梯,林羽晚始终慢下一级台阶,步履悠闲地跟在后面。
往上走了三十多级台阶,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云迟意仰面抬眼看过去,那人脸上银色面具幽光闪烁,虽然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视线。
走到那人跟前,云迟意脚步才上台阶,身后的林羽晚挨着挤上来。
白衣青年作揖行礼:“方才多有冒犯。”
云迟意道:“无妨。”
银白整张面具下,青年一双温柔的眼睛望着她,偶尔瞥向她身边的林羽晚,他温声又开口:“在下柏棋,由我来带二位上山。”
听见他的名字,云迟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柏棋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柏明是我的师弟,亦是我的同胞弟弟,在下对他疏于教导,让他惹了祸,实在是抱歉。”
明明是兄弟俩,身上的气质截然相反,云迟意又同他寒暄了几句。
柏棋走在前面,一只手背在身后,步伐轻缓,闲庭踱步似的风度翩翩。
云迟意刚要跟过去,指尖被温暖的力道抓住,林羽晚眼中的寒意直白地流露出来,她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林羽晚望了一眼前面的白衣身影,压低声音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这些年来他走过的地方云迟意都没去过,兴许真的见过也说不一定。
柏棋见没人跟上来,停下脚步,面具下的那张脸仿佛在微笑,眼睛里含着春水般的笑意。
“二位要是累了,可以歇一歇。”
云迟意摇摇头:“还是早些去拜见九清掌门吧。”
她回头和林羽晚说:“还没见到人,你再想想是哪里不对劲。”
林羽晚只是凭着直觉,他也不好判断。
三人不知道在云梯上走了多久,云迟意脚底都麻了,柏棋终于停下脚步,伸手推开一扇白色巨门。
柏棋掌心里忽然出现一个白瓷净瓶,他曲起手指,从中取出几滴清澈的液体,轻轻洒在云迟意和林羽晚身上。
九仙门早年烜赫一时,据说,当年要进九仙门的大门还得沐浴焚香九十九天,现在即便是没落一些,也是喜欢折腾花架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