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如胶片电影的倍速镜头,CBD的高楼大厦、老城区的热闹烟火、本地的地标性建筑一一向后倒去,画面上,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高大杨树和笔直的水泥公路。
画面变成了单调的色块,裴蘅歪在窗户上,支着脑袋,眼神转向窗外,余光瞧着驾驶座上的杨曜。
杨曜说的老地方,是一处温泉庄园。
这座庄园是杨曜姥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建之前还特地请人来算了风水,最后选定在郊外的北山上,这里背后重山环抱,曲水流径,依山傍水,湖光山色,很是风景宜人。
杨曜知道裴蘅体弱,除了不定时的嘘寒问暖外,还不知从哪听说泡温泉能驱寒,对身体好,于是每周六晚都会开车接他去泡一泡。
时间一长,便成了习惯。
但他伤口还没好,再加上最近思虑过重,裴蘅更想在家休息。
不等他回复,杨曜又发来一条信息:“不用下水,姐姐给我们请了个中医,推拿按摩特别有一套,姥姥姥爷试了都说好,裴哥要来试试吗?[可怜][可怜]。”
见此,裴蘅发信息的手指一顿,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杨曜的好意。
下一个剧情点触发时间在下星期,左右急不了,最近心情差,出去转一圈也好。
放下手机,裴蘅轻松地想。
......
第二天,小区楼下。
杨曜抱着臂,绕着车踱步,紧盯着大门的动静,透过铁门的栅栏,见裴蘅慢慢走下来,他一路小跑迎上去,帮裴蘅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后座上是提前收拾好的行李,车里还堆满了大包小包的零食。
杨曜殷勤地帮裴蘅拉开车门,两人坐定,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小区,一路往郊外开去。
裴蘅:......
裴蘅扶额,有些无奈:“有什么事,你说吧。”
一路上,杨曜问了好几次他的伤情,问完了又不断侧头看他,表情挣扎,欲言又止。
看起来是有话要说。
裴蘅很想提醒他好好开车,但每次刚要开口,杨曜又迅速地把头扭回去,情绪完全藏不住,直白地写在脸上。
自以为今天表现得很稳重的杨曜噎了一下,心想裴哥真是明察秋毫,这都看出来了。
那天上午回去,杨曜仔细回想裴蘅和谢泽的相处模式,怎么想怎么不对,但具体哪不对,他又说不出来,来到泳池边,索性下去水去游了几个来回。
上来后,手机滴滴响,杨曜烦躁地点开微信一看,是之前去赛车随手加的微信群,群里几十个人,全是圈子里的二代,大多彼此互相认识,不知发生了什么,今天群里一片哗然,和炸了锅一般,刷了十几页的屏,比过年还热闹。
似乎是有人发了什么东西,有几个认识的还@了他。
杨曜不屑,这些纨绔荤素不忌,平时什么脏的臭的都往群里发,他皱着眉,一条条翻过去。
群里那人连发了好几张照片,路灯下,画面里的两人挨得极近,姿势暧昧,有几张照片几乎要碰到嘴——是什么关系,显而易见。
照片清晰度不高,显然是偷拍的,杨曜皱眉,凑近一看,赫然就是裴蘅和谢泽的脸!
杨曜目眦欲裂,手一打滑,不小心没撑住池壁,呛了好几大口水,再爬出来,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遍,深麦色的脸涨得通红。
在群里一片哀嚎和八卦声中,那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亲耳听见裴蘅承认了两人谈恋爱的事情,童叟无欺,各位,他们绝对是真的呀!
杨曜又惊又怒,顾不得许多,火速加入战场塔塔开,那人忘了还有杨曜这尊大佛在场,知道惹不起,飞速跪下认错,但是,解决他一个也没用,很明显,这事已经传出去了。
裴家刚认回来的小少爷和谢临不合是合众所周知的事,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裴蘅和死对头的弟弟好上了,这如何能不劲爆?一个个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照片为证,一时间,消息几乎传遍了A市整个上层年轻圈子。
A市就这么大,大家都知道杨曜和裴蘅关系好,但碍于杨曜的脾气,没多少人敢来触他的霉头,杨曜落了个清静,左思右想,不愿相信,但又并不十分坚定,不敢直接问,自己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干瞪着眼,在心里把谢家所有人都问候了一遍,照片都被盘得包浆。
前面红绿灯停下,杨曜犹豫片刻,挠了挠头,试探性地问道:“裴哥,你知道那,额,谢泽是谁吗?”
这话有歧义,杨曜急切地比划,补充道:“就是,那个,我说的是,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
裴蘅疑惑地扫他一眼:“知道,怎么了?”
难道杨曜因为谢临的关系迁怒谢泽?可是他们昨天相处挺和谐的呀,他还以为杨曜早知道这回事呢。
杨曜倒吸一口气,犹豫再三,又迫不及待地问:“那,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裴蘅蹙着好看的眉,更加困惑:“朋友,发生什么事了吗?谁和你说什么了?”
裴蘅的反应不似作伪,杨曜额角一抽,咬着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肯定是谢泽那小子故意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人他见多了,裴哥把他当朋友,他倒好,心怀鬼胎,追不到就炒绯闻过过瘾是吧?不要脸!
杨曜又又又想通了,他面色阴沉,猛踩油门,决定下次见面一定给这小子立立规矩。
裴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道不好,不会是酒吧的照片传出去了吧?
可是不该,裴知夏作为原书反派,神通广大,他怎么拿到的照片暂且不论,那晚,他明明都亲自把照片一张张删干净了,备份也不例外,怎么还会传出去呢?
难道谢临还留了一手?
两人各怀忧虑,心思重重,又共同装作若无其事,聊起别的事情来。
呼呼风声刮过,树枝胡乱摇曳,天色如同被墨汁浸染,逐渐暗沉,云层低低地压下,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车窗外,一辆银色跑车呼啸闪过。
远处的天边,滚来几声闷雷声。
......
杨曜从台阶上走下来,大雨倾盆而下,几乎是一瞬间,水花飞溅,浸湿了他的长裤。
雨滴密密匝匝地砸下来,力度之大,天地间几乎不留一丝空隙。
杨曜撑开伞,看着远处被雨水浸透的树林,积水的泥地,暗骂一声,不顾自己半边身体被淋湿,倾斜着伞,拉开了后座车门。
他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衣物,生怕一不留神就溅上水花。
正当杨曜打算转身往回走时,一抬眼,他注意到了前面的车门。
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了一条缝,窗户也没关紧,雨水正源源不断往里灌。
难道是开门的时候没关紧?
杨曜压下心里的疑惑,正要过去关上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
酒店,裴蘅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侍者给他端上热水,他谢过侍者,又打了个喷嚏,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出门前两人谁也没看天气预报,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行程,雨水来势汹汹,似乎要淹没天地。这样的架势,温泉和推拿肯定是没戏了,回去的路也不好开,两人只好先找个路边的酒店停车休整,等雨停了再回去。
仲秋,一场秋雨一场寒。
A市很少下这样大的雨,夹杂着秋风,水花冰凉刺骨,裴蘅半边身子都被浇了个透顶,白色卫衣贴在他单薄的胸膛和脊背上,不时有风穿进大堂,卷着湿冷的潮气,直往裴蘅衣袖里钻,冻得他直哆嗦。
杨曜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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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湿了一片,他不住地打喷嚏,发尖的水凝聚成珠滚落下来,裴蘅一手抽纸去擦,一手捂住口鼻,肌肤冷白,鼻尖脸颊晕染上一层病态的粉,他眼里蓄着泪,身体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时不时抖一抖,像一朵不胜风雨的花,荏弱,楚楚可怜。
他五官如雪封玫瑰般冰冷艳丽,本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现在这样一副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实在很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阴暗的凌/虐欲。
他刚才开了间房,本想去冲个热水澡,杨曜非说这荒郊野岭的小酒店东西不干净,要去车上给他拿换洗的衣服。他走得飞快,房卡也一并顺走了,现在裴蘅还得干坐着等他回来。
裴蘅有点晕乎乎的,一边腹诽,一边啜饮着手上的热水。
他把双手合拢在杯壁上,双手纤细,骨节分明,指尖被染上花苞一样的粉色。
这酒店位置偏僻,每年来A市旅游的人多,想来是给追求廉价住宿的旅客住的,现在是淡季,没什么人,大堂安安静静的。
前方传来几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裴蘅低头打喷嚏,咳喘两声,再抬头时,上方已投来一片巨大的阴影。
他抬眼去看,直直撞入了那人的视线。
“这么巧,又见面了。”
谢临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挑着眉梢,勾着唇角,眼神玩味。
“为什么每次见你,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