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后,被那位刘田官带到了两处不同的厢房休息,不知是夜里几时,陆濯忽然腹中不适,起身去如厕。
因着对于刘府不熟悉,他东走西绕,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庭院,他隐隐绰绰的听到了几人谈话声,想过去问问茅厕在哪。
今夜的月光不错,月明星稀,对话的两人正是今日才见过的刘田官和刚刚丢掉乌纱帽的前礼部郎中,他现在本该在边疆干着苦力,如今却好好的在这府邸就着月光喝酒。
陆濯心下骇然,顿时腹痛也好了,他躲在不远处的假山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叔父,我听说陆濯那厮现在在我们府中做客,他之前用阴招摆了我一道,您可千万别放过他啊。”
那田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贤侄不必心急,那陆濯虽有几分小心思,却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刘显义听完这话明显有些不高兴了,无他,叔父说陆濯登不了大雅之堂,那他被这样的人摆了一道算什么?
他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田官不以为意的打断:“贤侄,如今正值陛下要改革的时候,他现在还是红人,等风波过去了,到时候自然会整治他,届时必定让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也官复原职。”
闻言,刘显义也不好在说什么了,他转向了另一个问题:“叔父,那章程留下的东西找到了吗?”
田官眉毛一竖,然后:“这是你能随便打听的事吗,要不是那日被你无意间听去,我又怎能告诉你这些,少乱打听,就你那没把门的嘴小心连累我也跟着杀头!”
刘显义闻言撇了撇嘴,显然心里还有些不服气,但终究没在说什么。
后面那几句话说的声音小,陆濯在的地方远,他有些没听清,他又往前挪了挪,咔吧一声踩到了一节树枝。
“谁!”
陆濯心里一惊,转身就要跑,却又硬生生停下脚步,他今日穿了一件但青色的常服,在月光下几乎向人表明了自己是谁了。
犹豫只有一瞬,他就赶紧向假山里绕去,蹲在里面一处阴暗的角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得两个人要过来,陆濯心下一横,刚想跑出去,就听到了一声猫叫,靠近的脚步顿住了。
“原来是一只野狸子。”
两人放下心来,脚步声渐渐远了。
“陆兄,陆兄,这边。”
有人用极小的声音唤他,他寻着声音来源过去,见竟然是申河清,那猫儿便是他放出来的。
他带着陆濯从一条小道离开,这才算是安全回了住处。
第二日,这位清正廉洁的田官就再一次宴请他们了到前厅吃饭,这次陆濯还没吃几口饭就直接被那位田官一拍手叫上来的人给绑了起来。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施施然站起身走到田官身边的申河清:“是你?!你本身就是他那边的人,还骗我过来说是来找线索。”
陆濯目眦欲裂,申河清却是笑了:“陆兄,兵不厌诈,要不是怕你昨日黑灯瞎火跑了,刘大人早就把你抓起来了。”
那位田官笑了笑,颇具有文人风骨似的摸了摸胡子,吩咐家丁道:“把他给我压下去,压到地牢里,看住了!”
压着他的人应声而动,陆濯被蒙上了眼睛,带到了一处阴暗的地下室,随后被一脚踢到了牢里。
这间明显是用来关押人的地下室并不大,用木头简单分成了三间,左右都关押了人,陆濯被关押在了中间。
他左边是一个蓬头共面的男人,显然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头发和胡子粘在一起,把脸挡了大半看不清年纪,在陆濯被踹进来时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右面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人,他坐在角落低着头,自始至终没什么反应,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似的。
陆濯一进来就基本确定了自己要找的人,他尝试这往那位蓬头垢面挪了挪,没敢贸然凑近,只是静静的坐了一上午。
直到府上的仆人送来了餐食,蓬头垢面的人吃饭倒是积极,率先起身去拿了饭,而那位瘦小的年轻人却跟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仍然坐在那,沉默不语。
陆濯这才注意到那位胡子不是胡子,头发不是头发的人却意外的高大,只是每顿一个馒头的饭量让他变得瘦骨嶙峋。
见他三下五除的把手中的馒头吃下去,陆濯将自己手中的掰了一半递给他,不出意外的获得了那人一个看智障的眼神,但他也没客气,将那一半馒头同样没几下给吃了。
兴许是半个馒头的功劳,那位蓬头垢面的人开始主动和他攀谈起来:“小兄弟,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陆濯叹气:“还不是被小人背叛。”
他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那人听了不由得扼腕叹息:“都是可怜人啊,被这狗官所害。”
陆濯也跟着叹息,余光看到了另一面貌似有所动作的人一顿:“那位是怎么进来的?”
“是个聋子,据说是和府上的姨太太厮混,被关进来的。”
这位原是个聋子,怪不得一点反应都没有。
厮混······这样的事竟然没被送到衙门或者私下处死,反而被关到这里,倒也是够稀奇的。
“那兄台是怎么进来的?”
“哼,还不是这狗官!”对方气到,话却没在说下去。
陆濯等了半晌,确认他不再开口,开口说了一句前后不搭边的话:“丰和的杏子是不是熟了?”
对方瞬间全身一僵,猛地将头转了过来。
“不知时间年月,又怎知道那杏子什么时候熟。”
陆濯不动声色转头看了一眼牢房那头的人,将受伸到隔壁按住了那个人的手,示意他不要有什么动作。
“兄台刚刚吃的那半个馒头好吃吗?”
对方一愣,那半个馒头他两口就吃了,是觉得有点牙碜来着,他只是当做送过来的饭差而已就那么吃了。
陆濯:······
性格也对上了,这位确实是陆濯要找的人,原丰和郡长史厉问元,之前逮捕章程,这位长史被传死在了追捕的乱刀之下现在却被囚禁在了这里,这位清正廉洁的田官还真是喜欢私藏有罪之人。
刚刚那张字条是申河清给他的字据,用来表明立场,两人应该很熟,申河清才又告诉了他这一句暗语,作为保险,如今果然用上了。
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他那半个馒头另有乾坤,事已至此,他还想说什么,却见陆濯将食指放在自己唇边示意他噤声。
对方显然觉得一个聋子没什么可防备的,想说没事在继续说下去,却见陆濯已经转过身躺下了,显然没有再和他说话的打算,只得悻悻把头扭了回去。
第二日,又是一个馒头,估计是怕这里的人生了力气跑出去,每天的吃的都少得可怜。
在陆濯在次将半个馒头递过去时,对方接过,果然里面被塞了一张字条,上面画着一副陆濯看不懂的纹样,但这并不妨碍彼此身份的确定。
厉问元看着面前这位白白净净看上去就年纪不大的人,将手中自己的馒头递过去,对方拿过,却是一并握住了他的手,在其上写了一个字——粮。
对方眉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但陆濯抓得紧,他拽住厉问元的手,又写下一个字——青。
对方不挣扎了,转而也在他的手上写下几个字:槐榆、西南、榆树下。
陆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将手抽了回来,状似什么也没发生,啃着那块干硬的馒头。
人处于极度饥饿时是没有那么多经历交流的,时间过了三天,沉默也在牢中蔓延了三天,直到那位哑巴年轻人被带走,又一身伤的被带回来,陆濯像是终于被吓破了胆,他步履明显有些虚浮,踉踉跄跄地扒在牢房边上:“让我出去,我要出去,我说。”
果然不出所料,即使阴暗的牢房中没有一个看守的人,他仍然被很快的带了出去。
甫一被带出去,他还没从刺眼的阳光睁开眼睛,陆濯就已经看见那田官笑呵呵的摸着胡子站在地牢门口:“看来陆大人是想通了,说吧,那份整治的名单都有谁?”
陆濯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直接交代:“给我换一身衣裳,还有,我饿了。”
对于他的话,这位田官也没意外,他一边口里念叨着思虑不周,一面吩咐人去准备。
陆濯一面打量着这里四下的环境,一面跟着带他走的人向前,这些人步履轻盈,显然是练过的。
私自豢养打手,罪名又加了一条。
今日便是与申河清约定的日子,他被人引着进入酒席落座,家丁打扮的人站在两旁:“陆大人这几天辛苦了吧,在下精心准备了一些吃食,聊做慰藉。”
“大人哪里的话,从今往后,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着,陆濯便想落座。
“欸-陆大人,吃饭不急,只是要拿出点诚意啊,这样才能吃的尽兴不是。”
陆濯顿时会意:“大人倒是心急,拿笔来。”
一旁的侍者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迅速将笔墨纸砚一应用具拿了上来,陆濯也不磨叽,提笔便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桌上的刻漏指向了戌时,他刚一放下笔,就听耳畔响起一阵风声。
他从座上起身还没站直身子,就猛地蹲了下去,剑锋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提剑之人正是刘显义,他见一击不成,接着去砍第二剑,不远处的田官也直接招呼一旁服侍的家丁抽出家伙什就涌了上去。
陆濯毕竟是个拿笔杆子的,又饿了这些天,刚刚那一下能躲过去已经是极限了,他就着蹲着的姿势飞快的跑到桌子底下。
他只是为自己争取了几秒钟的时间,田官的府邸就已经完全乱了套,申河清带着从官府调集的人直接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将在场的人都给押了。
陆濯也不紧不慢的从桌子底下出来。
“密道在后院的井下,那井是假的,需得搬走。”
申河清一招手,跟着的人顿时会意,去了后院。
被压着的刘田官看看陆濯又看看申河清,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终日打雁,如今却让雁牵了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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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以身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