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伸手去抓谢锦的脸,两只手一同往外捏:“好好讲话。”
“哎哎,我好好说,好好说,憋捏了。”
陆濯这才放开手。
“我也觉得熟悉,不过确实是没见过。”谢锦揉了揉脸道。
“那就可能是和你认识后才见到的。”他回想在京城见到的人里,确实没有,连那日春日宴上也没看到。
“谨行,你很介意吗?”谢锦有些不解,他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个人。
还没等陆濯回答,谢锦接着又道:“你是不是总是会把身边一切事物都弄得很清楚?”
“不仅仅是在读书上,就连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了解的很清楚,之前会试放榜就是,你将榜上每个人都仔细的了解过,在春日宴也是,于是我把我认识的人,知道的事都告诉你。”
陆濯有些讶然于谢锦的敏锐,同时心里又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我只是习惯了。”
谢锦比他想象的更敏锐,他虽然在他面前时相对没那么拘谨,但也没到能完全放松的地步。
谢锦笑着挑眉:“是习惯观察别人,还是习惯把所有事都把握在手里才安心?”
陆濯垂下了眉眼,他这两者都有,甚至可以说是天生的,科考时的打点,乡里乡亲的帮衬,这一点让他从小到大在人群中无往不利,但现在却被谢锦看出来了。
见他不答,谢锦又继续说:“谨行,你这样不累吗?”
陆濯盯了他几秒,笑了:“不累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你不觉得累就好。”
之前在面对皇帝时的感觉又席卷了上来,其实他对谢锦的了解一直不像想象中的透彻,他的感情来的太突然,太炙热,对他的好也太无条件。
陆濯这一点一直没琢磨明白,因为谢小公子表现的太好懂了,让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
他看着谢锦笑眯眯的样子,开口问:“佑安,你为什么喜欢我?”
谢锦被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问话弄得一懵,反应过来连话都结巴了:“看……看一眼就喜欢了。”
“一眼?因为长相?”对方见过的好看的人应该有很多。
“不……不是……”谢锦有些慌乱的解释。
“我看着你的时候和看别人都不一样,你的好看和别人好看都不一样,我就是喜欢,我就觉得你是最好的人。”
陆濯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出一丝一毫的畏缩虚假,然而并没有,他问:“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如果你喜欢的只是期待中的我,届时货不对版,你又该如何自处?”
谢锦一怔,下意识回答:“那我就喜欢不完美的你。”
陆濯一愣,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没想到他会这么答,真会说话呀,谢小公子。
“谨行,我能感觉到你是有疑虑的,但我心悦你这件事上就是没有任何缘由和道理的,你总有一天会相信的。”
谢锦认真地说。
他果然很会说话,陆濯想。
被授予了官职,陆濯自然是要上朝,虽然他现在的职位只能算是朝廷的等待被正式启用的储备官,但职务也一样不少。
大周朝例法,每旬有三日休沐,其余时间都要上朝,翰林修撰官职不高,但却不是个闲职,从上朝提笔记录,到下朝撰写史书,草拟文稿,这些工作琐碎却又容不得马虎,足够他从早忙到晚。
而这也就导致了他与谢小公子在一起的时间变得空前的短。
大周宁熙三年,丞相谢正庸上书变法,更变田亩制度,史称“宁熙变法”,一时间,朝中激起千层浪。
支持派与反对派形成了朝中两个党派,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可预想中的一样,陆濯在丞相上书后的不到一个月,被任命为礼部主客司员外郎,从五品。
他尚无政绩,被任用后直接升了一级。
如今变法之争愈演愈烈,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都是反对派,他被调任到礼部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而且这次升迁的时机也是选的好,恰逢南方少数民族来献供,而这正是礼部主客司全权负责的事情。
提拔的意思太明显了。
于是陆濯更忙了,这几天连休沐都是在礼部过的,他没做过这种事,因为立场不同,礼部几乎没人能给出他建议,他只能去参考之前的案例,自己摸索。
这件事是由他和他的直属上司礼部郎中一起完成的,甚至负责更多的人是对方。
这位郎中姓刘,这姓氏一听就很直接,他是礼部尚书的侄子,本就政见不合,他前些日子又下了刘柏的面子,因此陆濯就格外受到这位刘郎中的“照顾”。
事情难做,尤其是在南夷来献供的这件事上,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他平时可以和对方呛几句,阳奉阴违地耍耍聪明,但是有些事却不得不听。
此次招待南夷使者算是他的首秀,不能因为这种事而出现岔子,这个人不能留着。
京中的权贵总共就那么多,各中都是相互熟识的,谁做过什么每个人心里也都有数。
上京六月上旬的休沐,陆濯卖了谢小公子一个面子,在谢锦的引荐下在华筵阁请了刘郎中来吃酒。
华筵阁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楼,能来的大多是达官显贵,虽然这位刘郎中也算是个官宦子弟,但以他的资格,来的次数也不算多。
陆濯邀请,说了些好话,又有谢锦的面子,即使意见不和,他甚至还和礼部尚书说是来探探消息,乐呵呵的过来了。
来一起用膳的不多,出了陆濯和谢锦外还有位穿着锦衣的老者。
一见这位刘郎中过来,陆濯和那位老者一齐起身,陆濯介绍道:“刘大人,这位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现在在替人采办食物。”
那老者也殷勤,赶忙拱手作揖,道:“刘大人,草民早就听闻您对大名,如今总算有机会得见。”
刘郎中打量这人,衣服穿的是上好的蜀锦,手上戴的扳指也是顶好的龙石种的翡翠,又转头看了一眼冲他眨眼的陆濯,心里有了计较。
那位老者又夸了陆濯好几句,像是什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什么百闻不如一见,见将对方夸的飘飘然,这才一拍手,侍者纷纷开始布菜,同时又有歌姬和侍女来作乐倒酒。
酒过三巡,谢锦醉的趴倒在桌子上,满脸通红,显然已经人事不清了 ,陆濯见此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人,下官敬您。”
这位礼部郎中也不客气,大笑着一口饮尽,见陆濯已经有些醉意,向对方挪了挪椅子凑近了些。
又将那些倒酒奏乐的人屏退才小声道:“大人,不瞒您讲,和您共事这段时间我算是看出来了,您才是那个值得拥护的人。”
侍者都被屏退,刘郎中就听到这句话,酒一下子醒了不少,不由得转头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是谢大人的乘龙快婿,如今却与我说这些。”
到底是做了几年官,也不是完全糊涂。
陆濯叹气,斜睨了谢锦一眼:“还不是迫于丞相府的压力,要不然谁不想娶个美娇娘,若我加官进爵,先把他踹了。”
刘郎中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这人平时在礼部看上去不言不语,像个清廉的,没想到也就是张外皮,于是他又问:“那你想如何?
“刘尚书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您作为他的侄子您一样,只是想结交一二,平时在礼部迫于压力不敢与您多说,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然要多和您亲近。”
“而且,下官拿了投名状。”陆濯说着示意一旁的老者。
“这位是我的表亲,专门负责采买的,我在中间做媒,从他那儿才买比市场价低两成。 ”
在一旁老者一脸不可置信:“您不是说是一成吗?”
陆濯一个眼刀过去,那老者顿时有些敢怒不敢言,只得把目光移向刘郎中:“您看……”
刘郎中不以为意的摇头:“老丈这是哪的话,有了这条途径,您往后就是皇商,还在乎一成利,两成利?”
那老者一听,顿时也不敢要价了,只得点头同意:“哎,哎 ,是是是 。”
他又小心翼翼的问:“ 那大人咱这事儿算是……”
刘郎中有些迟疑。
老者顿时会意,又给自己灌了杯酒,从衣袖中拿出一摞字据。
那摞字据很厚,好几张纸叠着,刘郎中拿过一一翻阅,在看见字据后边的那几张银票时,他将那几张揣进兜里,顿时喜笑颜开:“好,这事儿成了。”
说着在第一张上签字画押。
让利两成,这可够他从中狠狠捞一笔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刘郎中爽快起身:“多谢招待,下官就告辞了 。”
他说着迈出了房门,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赶忙被守在外面的侍从扶住,他一把将对方推开:“我可没醉!”
说着摇摇晃晃地走了。
等到那位刘大人摇摇晃晃地走远了,陆濯也不装了,谢锦也不醉了,几人相视一笑,有些狼狈为奸的感觉。
“待到他罪名坐实了,就去参他一笔,这事儿不是他第一次做,到时候拔出萝卜连着根,够他丢了这个官职。”
那位老者拱手:“小少爷,陆少爷,在下先告辞。”
得到应允后,老者先一步离开,屋里只剩下陆濯和谢锦两个人。
陆濯举起酒杯又啜了一口,谢锦想拦没拦住,却见对方毫无喝醉的样子。
他觉得奇怪,于是倒了杯酒尝了尝,酒液清澈,但尝在嘴里确实没有一点儿酒味,是清水。
谢锦瞪大眼睛:“我明明看到你给那家伙倒酒了。”
他打开酒壶盖子,里面竟然是阴阳壶,虽然早有耳闻,但他还是头一次见。
谢锦不断把玩着那个酒壶,颇有些爱不释手:“谨行,你好像黑芝麻馅儿的,比这个壶还内有乾坤呢。”
“怎么说?”
谢锦上下打量他:“你看着有股清高劲儿,但是刚刚和那个刘某某说话的时候会变了一个人似的,看起来是清流,坑气人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手软,像个黑芝麻汤圆。”
“还有还有,我谢小公子,什么时候喝多过?什么时候因为喝酒脸红过,我的一世英名都没了 !”
是了,因为陆濯在桌子下悄悄摸他的手,让千杯不醉的谢小公子,弄了个满脸通红。
谢锦:真心实意表白
陆濯:手段了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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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黑芝麻汤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