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隔着衣裳,秦无咎掌心的灼热还是清晰传来。
也许是车厢空间太小,也许是窗子紧闭有些闷热,李镜芙被他按得不自在,又小心挣了一下。
结果这人半分不让,竟是直接抓着她的脚腕,将她的脚搁在了他的腿上。
即便是在上辈子,李镜芙也没和哪个异性有过这样近的接触,何况是在更为保守的古代。
她下意识把脚往回一撤,却没想到他的手更快,倏地抓住她的脚腕,抬眸看她。
李镜芙心里不自在,只与他对视一眼,便垂下了眼帘。
秦无咎看着她低垂的小脸:“若是不想留疤,就乖乖上药。”
女子总是在意自己的身体,别说疤痕,就是有点小磕小碰都会难过,秦无咎会这么说并不奇怪。
只是李镜芙不同,她并不在意是否留疤,之所以乖乖不动,主要还是这么来回拉扯,她感觉到疼了。
见她不再挣扎,秦无咎这才松了手,先拿一方干净帕子将伤口附近清理干净,而后才从药罐里勾了药膏轻轻涂在伤口上。
李镜芙虽不再挣扎,但还是因为那点不自在别开视线,当药膏碰到伤口传来一阵刺痛时,她没忍住吸了口气,看向秦无咎。
秦无咎登时停下了动作,“很疼?”
马车走起来后晃晃悠悠,挂在顶上的那盏琉璃灯便也左摇右晃,秦无咎就在这忽明忽暗中望过来,一双眸子显得深沉。
李镜芙原只是下意识抬眼,却不妨撞入那双眼中,晃了下神。
“……有一点。”她没有强撑,实话实说。
秦无咎顿了顿,突然低下头,一边往伤口涂药,一边轻轻吹气。
李镜芙被他这动作惊到了,一时难为情,脸颊隐隐泛起热意。
她想把脚抽回来,可秦无咎像是头顶长了双眼睛似的,先她一步抬手,牢牢握住了她卷起裤腿露出来的一截小腿。
脚腕与小腿又是不同的感受,似乎更抗拒陌生的触碰,没了衣裳的遮挡,他温热的掌心紧贴着她的小腿,李镜芙只感觉一股被蚂蚁噬咬般的麻痒从那一小片皮肤逐渐蔓延至全身。
察觉到自己呼吸都屏住,李镜芙愣了一下。
灯火还在两人之间萦绕,她没再挣扎,一双眼盯着秦无咎小心翼翼的动作,眸光闪烁。
秦无咎涂好了药,又仔仔细细将伤口包扎好,一抬头,便看到李镜芙掩饰般挪开的目光。
他没有追问,只是松开她的脚腕,道了句:“好了。”
李镜芙垂下眼帘,道了谢,不紧不慢将鞋袜穿好。
不知为何,两人一时无言。
突然,马车拐了个弯,琉璃灯晃得厉害了些,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轻响。
李镜芙突然想起还有正事要问。
“今夜……”可开了个头,她突然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好在秦无咎知道她要问什么,斟酌片刻,主动说了起来。
“这些事牵涉太深,知道越多,对你有害无益,我只能告诉你,你娘的托梦来得很及时。”
李镜芙一听便懂了。
虽然秦无咎不愿告诉她太多,但结合他这话,再联想明显比书中早了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她也就明白过来。
太子还是搞事了,但秦无咎父子早有防备,没有酿成大祸,至于楚玄胤……
李镜芙想起秦无咎去救她的时候,楚玄胤几次变化的脸色,便知道他今夜也没能讨到好处。
事情没有走向书中的结局,李镜芙不禁松了口气。
但松懈之后,却油然而生一股飘飘然的不现实感。
那可是书中楚玄胤扳倒太子、陷害秦家的大案,竟然就这么结束了?虽然她没亲眼见到,但看秦无咎这云淡风轻的样子,总觉得过于顺利了一些。
这个念头一起,李镜芙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就又提了上来。
不安重新占据心头,也顾不上管什么能说不能说,她径直问道:“你确定没事了?”
秦无咎不知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只当她是今夜被吓到了,想了想,决定透露一些。
“除夕夜有北戎奸细潜入京中作乱,北地或有战事,军中不能无人坐镇。”
一句话说得轻巧,却令李镜芙骇然。
她提醒秦无咎只是为了让他们提防太子犯蠢和楚玄胤报复,究竟要如何做她并不知道便也没多嘴,她本以为这父子二人最多就是看牢太子,顺便再将其身边的弄权之人抓出,却没想到他们竟是直接用北地战事来威胁皇帝。
北戎奸细……
谁知道是真是假,但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有把握不会被人拆穿。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李镜芙也就明白了。
皇帝虽忌惮镇国公这一门外戚,但镇国公府一脉威名远扬,满朝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如镇国公这般,只是坐在沧州营中,便能震慑关外那些蠢蠢欲动的蛮子的人。
所以这个理由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即便皇帝怀疑是假的,也不敢冒险,在培养出能取代镇国公之人前,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将镇国公放回北地。
李镜芙又看了秦无咎一眼。
这父子俩,一个不愧为手握重兵的守边大将,一个不愧为日后的第一大反派,脑子就是好使。
这件事问清楚了,李镜芙脑子转了转,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起初看到秦无咎的时候,她只顾着庆幸去了,此事听他说了今晚的事,才意识到这人不该出现在这。
秦无咎闻言深深看了她几眼,目光又落下去,“我爹派了人盯着宣宁侯府,看到有一辆马车偷偷摸摸从后门出去,一路跟过来就看到他们抬着一个人送了进去,楚玄胤今夜宫宴半途离席,我爹担心生变,让我来看看。”
他解释得有理有据,但李镜芙想到方才楚玄胤对于他的出现似乎十分惊讶,便觉得他应该还有所隐瞒。
不过那也不重要。
马车速度慢下来,秦无咎抬眸看一眼,突然说:“今夜之事闹得不小,宫中定已经乱起来了,我方才虽是为了救你,但到底是强闯了皇子府,说不定陛下会召你进宫问话。”
“什么!”李镜芙惊呼。
脑子轰的炸开了,她忽然觉得这一晚上惊心动魄的经历都不如秦无咎此刻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让她震动。
原书中,这个老皇帝可以说是既昏庸又多疑,年轻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老了更混账,身处这样皇权至上的时代,别说是这种喜怒无常的皇帝了,就是个宽和温厚的皇帝她也怕啊。
再说得天花乱坠,那也是皇帝,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生死的皇帝。
她当初提醒秦无咎的时候,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多事齐发,竟把她也卷了进来。
一时间,李镜芙觉得自己还是早点死了的好。
早死早超生,反正也多活这么久了。
她的忧惧如此明显,秦无咎不可能无视。
他抿了抿唇,“别担心,到时我肯定也在,如若陛下问起来,我自会替你作答,你只需跟着我说就好。”
李镜芙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好受多少。
皇帝对秦无咎的宠也不过只是浮于表面,平常他做什么,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他今晚携兵器强闯皇子府,估计没那么容易脱身。
想到这,李镜芙突然意识到,若按照镇国公的计划,今晚秦家完全能够全身而退,可眼下秦无咎却为了救她,被迫与她搅在了一起。
又是救她,李镜芙已经记不清秦无咎救过她多少次了。
她低下头,咬了咬唇,轻轻点头。
话说完,马车也停了下来。
秦无咎率先出去,李镜芙叹了口气也起身跟上,结果她下了车抬头一看,愣住了。
方才在车上光顾着别的事了,刚刚马车一停,她才想起来没问他要带她去哪。
她本以为秦无咎是要送她回宣宁侯府,都准备好跟他坦白了,却发现他将她带来了一座陌生的宅子。
秦无咎:“知道你不想回去,但镇国公府没有女眷,我也不好把你二人安顿在那,这座宅子是我娘当年养病时住着的,位置虽偏僻,却胜在清静,你二人今晚先在这歇着,我留几个侍卫守着,其他等明日再说。”
李镜芙从他的话中听出他应当是要进宫去找镇国公,便也不再来回推拒耽误时间,谢过之后便带着莲心进去了。
或许因是当年国公夫人养病之所,秦家这座别院与京城大部分宅子的格局都不太一样,更像江南的园林,即便眼下是冬日,放眼望去也觉得景致宜人。
别院一直都留着仆人打扫,一位仆妇上前引着李镜芙和莲心去了后院,安顿好两人的住处后,又烧了热水来供两人沐浴,实在周到。
李镜芙也确实累了,和莲心道了别,沐浴之后便上了床。
可她心头压着事,躺到床上后反倒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一阵,她仰躺着,盯着头顶的帐子出神。
看秦无咎的样子,秦家被牵连一案算是完美解决了,但,太子呢?
虽然楚玄胤借用太子将秦家灭门的事过于狠辣,但太子死的并不冤枉,此人不但半点没继承先皇后身上的秦家血脉,反倒小小年纪就有了变为昏君的迹象,着实不配为储君。
但如果秦家没出事,是不是意味着太子也好好的?
他若没死,那楚玄胤便会接着与他斗,秦家是保下来了,可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无辜忠臣死于二者的争斗呢?
李镜芙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是对还是错了。
[猫爪]
晚点还有第二更喔[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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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