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电话挂断,尹时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尹亚楠打趣的笑声。
她脸上热度不散,不觉伸手捏了下发烫的耳垂。双手撑着围墙,抬头目视早已乌云密布的夜空。
云层飘动,山雨欲来。
风肆意张扬扑在脸上,空气中的粘腻燥热被消散,是大雨来临前的警示。
荡漾的心神在冷风中逐渐平静,如夜般深邃的眸子暗潮沉寂。
凌云就像这山雨,悄无声息却来势汹涌闯入她波澜不惊的生活。
那个女人太漂亮,是一眼就会惊艳让人难以忘怀的美丽。就像是浓墨重彩的油画放在一堆黑白素描中,无论你站在何处,余光都会不自觉被吸引。
从初中明确自己对男生不感兴趣,到逐渐认识原来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生活在闭塞山村的尹时雨,要比自己想的更容易接受这个事实。
或许上天关闭她记忆的大门,就为她开了很多窗。在学习和理解新事物上,她总是异于常人聪慧。
也是这份机警,让她在第一眼见到凌云,就感知到女人成熟魅力对自己的吸引。
向来沉稳的她在没有明确对方性向时,任由自己次次接近,然后次次深陷。
逐光是人的本能,没人喜欢呆在暗无天日的阴霾里蹉跎。
但,如果你问尹时雨现在最不缺的,恐怕就是那份维系她最后尊严的自知之明。
远离花,才能不被花迷了双眼。
女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也让尹时雨被悸动迷乱的心清明。
有些人就该停留在美好的时光里,不再被她肮脏的心思沾污。高洁神圣的山茶花也不该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草拉下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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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集团三十五层。宽敞简约格调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坐在首位的女人,一袭黑色修身小西装,干练齐耳短发,目光凛冽扫过众人。
精致的妆容遮不住她眼底的怒意,“蔚蓝不养闲人,再给我看这种垃圾报告,自觉收拾东西滚蛋。”
陈述报告的经理战战兢兢,“对不起凌董,我们马上改,马上改。”
“三天,做不了就给有能力的人做。”
“是是是,我保证!”
凌蔚将手中的文件扔到桌子上,“散会。”
汗流浃背的众人一刻都不敢停留,瞬间涌到门口,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有坐在她右手边的凌云,气定神闲地合上电脑,将文件按照顺序一一规整好。
凌蔚似乎也在等她,并没有着急离开,见人收拾完才开口:“你看到了?”
凌云点头。
搭在肩膀的细长耳线随之晃动。
她今天穿了件素色休闲西装,头发散在身后,柔意的脸上化了淡妆,透着几分清冷的疏离感。
从尹家村回来三天,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五个小时。
临时接手项目,从上到下都要梳理。还处于病中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么折腾,脑子沉沉发昏,却还是坚持开完最后一个会议。
凌蔚瞧出她的病态,有些话压了压,“陈先浩的能力你我现在有目共睹。如果不是你紧急接手,这个项目基本是血本无归。”
“我可以给你时间准备。”她没有逼太紧。
凌云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似在认真考虑,“如果不是因为我恰好认识师哥,这个项目我也无能为力。”
“人脉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可是……”
凌蔚却打断她,“我知道你答应过姐姐和姐夫什么。”
“蔚蓝属于爷爷给我的东西,和旁人无关。我坦白给你讲,就算你以后不接手,蔚蓝我也不会交给先浩。”
“我要对上万名员工负责。”
凌云眼底闪过犹豫,纤眉紧蹙,半晌,她松下口,“再给我点...时间,我想把尹家村的项目做完。”
见凌云没有抗拒,凌蔚暂时宽心,“当然,只是你这身体还是要多注意。”
言语间的担忧让凌云软下声音,“知道的,目前有找老中医看。”
“那就好。”
两人久未见面,聊完公事聊私事,直到秘书来喊人,凌蔚才放过凌云。
凌蔚这人就是面冷心热。
严格的时候恨不得把人逼死,关心人的时候也是真掏心唠叨。
刚起身,又想起问:“哦对,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吧。”凌云如实回。
凌蔚听完直皱眉,“这么急?”
凌云好看地睫毛扇动,嬉笑,“这不是回来一趟看到您这么辛苦,想早点完成工作回来嘛。”
凌蔚被哄开心,没有深究,“嘴贫。注意好身体,回来的前提别忘了。”
“知道,知道。”凌云敷衍。
凌蔚也不管她,嗔了她一眼跟秘书先走了。
凌云看着人风行雷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好累。
不知道是不是在山里歇半个月给歇懒散了。
以往在澳洲连着加半个月班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三天都感觉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完了。
凌云双眼无神,秀眉堆起小山丘。
该不会真上年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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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单手拎着电脑从三十五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吴楠在门口愁容满面,看见她仿佛看见救星。
凌云把东西顺手递给她,“怎么回事?”
吴楠附在她身边耳语,“陈副总在办公室。”
凌云成年之后就在澳洲,公司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
只是很多明眼人也能看出来自打凌云进入公司后,陈副总就像颗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且有事没事总会找凌经理麻烦。
按理说,凌云这个职位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现在就有人传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更有离谱说陈副总以前追过凌云被拒绝,因爱生恨。
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具体时间都编得跟真的一样。
凌云当时听完直接被气笑。感觉凌蔚管理还是松了,就应该让那些嘴闲的人加班加到十一二点!
凌云闻言,目光沉了沉,嘱咐道:“没事,你先去把明天的机票定好。”
吴楠知道一些里面的实情,她点了点头,看向凌云的背影不免多了些担忧。
陈副总刚过来的时候,脸真的比锅底还黑。可这项目的事情,本身就是凌姐替人擦屁股,不感激就算了又来找事。
吴楠忿忿不平,但人家家事她也不能多说。
凌云办公室是旧会议室翻修的,她回来没半个月就去了尹家村,里面除了办公座椅就剩下两盆摆在角落吸甲醛的绿植。
空荡的办公室,推开门就能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人一脸阴沉。
陈先浩只比凌云小半岁,有点少白头,却不影响父母给予他的颜值。骨相优越,唇红齿白,一米八的个子,站在人群中也算是亮眼。
而当年陈氏夫妇在孕育一儿的情况下领养凌云,不过是应某大师一嘴‘行善积德’。
凌云是他们行的善,给他们宝贝儿子积德。
看吧,这就是命。
有人生下来就备受宠爱,有人天生就是别人可有可无的陪衬。
凌云无视陈先浩的怒火,平静地走到人对面坐下,“你现在应该去组织收尾工作。”
“啪——”
黑色的签字笔被人摔到光洁的桌面上,又缓缓滚到凌云面前。
凌云抬了抬眼皮,更为平淡地开口:“你在我这里发火没什么用......”
陈先浩低沉骂了一句,动作急躁地拽开领带,“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管我?”
凌云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抬手将笔放进笔筒。
她越是这样,陈先浩越感觉自己才像那个无理取闹的小丑,他梗着脖子猛然起身,办公椅划过瓷砖发出尖锐的声音。
“凌云,你不过是我爸妈捡来的一条流浪狗,别以为自己姓凌,真的就是凌家人!”
“蔚蓝一定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陈先浩双手撑在办公桌边,怒目圆睁盯着凌云。
凌云脸色微变,平静的眸子起了愠色,红唇轻启陈述事实,“最起码我姓凌。”而你姓陈。
陈先浩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轻嗤出声,“不装了?还说你对蔚蓝没心思,说出去谁信!”
“你当初跪在我爸妈面前承诺的什么,忘了?”陈先浩扭曲的脸上有些得意,“你说,你不会抢我的东西,会把我照顾好。”
“怎么?”他勾唇鄙夷,“想起来了吗?”
凌云上翘的眉眼染上冷意,不卑不亢自视他的眼睛,凌冽的目光像把人穿透。
陈先浩背后发颤,“你...”
“蔚蓝不是你的东西。”
“你说什么?!”
凌云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一直收敛的气势陡然释放,“我说,蔚蓝不是你的东西。”
“我没忘记我答应过你父母什么。”压着半调的声音更显威严,看向陈先浩的眼神不再平和,“可蔚蓝是凌老爷子留给凌蔚小姨的遗产,你很清楚它跟你爸妈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还有,”凌云提醒,“一直以来如果不是小姨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能在这个位置上?”
凌云之所以面对陈先浩一退再退,就是记得她答应过陈家夫妇的嘱托。可陈先浩太理所应当了,有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好记得你的善良,只会逼你认清人性。
既然不能和平共处的话,那不如就此捅破这层窗户。
陈先浩脖子憋得涨红,脸上白了青青了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都二十七八的人,为什么说话还这么幼稚,像小学生掐架放狠话似的。
凌云无力吐槽,“随便。”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该骂的该说的都讲完了,陈先浩恨恨瞪了凌云一眼摔门而去。
凌云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下来,葱白的指尖捏着眉心叹气。
她是不屑于跟陈先浩争什么,从一开始就明白也不想牵扯其中,奈何有人就是揪着她不放。
“咚咚——”
“进来。”
凌云整理好表情,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视一干二净的桌面,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那支笔真的是陈先浩唯一能摔的东西了。
吴楠在门口探头探脑,半晌身体才挤进来,“凌总,明天上午的机票只剩最早的那班,您看要不要下午或者后天?”
凌云侧目按亮手机看了眼日期,“几点?”
“六点。”
从凌云住处到机场要四十分钟车程,这样的话四点多就要起床。凌云最近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尹家村那边也不着急一天两天,吴楠想着要不要换。
“嗯,可以。”
“会不会太早,您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吴楠忍不住提醒。
凌云摩挲着手机边缘摇头,“没事,路上睡就行。”
为什么感觉凌姐好着急?
吴楠摸不着头脑,只能听话去订票。
无人打扰的空间,凌云转动办公椅,巨大的落地窗外高楼林立。
楼与楼逼仄的空间压抑着呼吸,连日来的忙碌和与陈先浩的对歭让人心神俱疲。
脑海中除了回忆起山村优美的景色,还有女生眼睛闪着亮光邀请她去看瀑布、看萤火虫......心里的疲惫渐渐被期待占据。
那天收到凌蔚的消息走得急,也就没跟人打招呼。回来后才发现没人联系方式,想着几天就回去也不至于让人通知,怪刻意的。
凌云指尖敲击扶手,就是不知道时雨会不会生气。
见过小朋友很多面,好像还没见过人生气的模样。
凌云眸子渐渐漾起不自觉的笑意,心下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放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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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