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带着温樊一路穿行,他好像对这边很熟悉,总之不一会两人就走到一家招牌并不起眼的面馆前面。
巷子里很热闹,因为正是下班放学的时候,所以有不少大人带着小孩来这边逛。
周边吃的玩的店铺很多,但此时就只有他们俩穿着北师附的校服,白的异常显眼。
“挑食吗?”江辞突然问他。
“唔....”温樊还在盯着一旁捏糖人的小商贩,他还是第一次见就这样在他眼前徒手捏的糖人,在那之前他一直都以为糖人都是机器做的。
温樊对这些新奇玩意好奇的很,根本没在意江辞的话,绕着圈地左看看右看看。
但没一会温樊就感觉自己的后领子被人拉住了,领口勒得有些紧。
温樊皱着眉转头,心想是哪个不长眼的傻逼,看不见他要往前走吗?
但他刚一转头,就看见某个“不长眼的傻逼”正一脸不耐烦的盯着他。
显然是对他左看看右看看的行径很是不满。
于是温樊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您要不高抬贵手呢?”
“挑食吗?”江辞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但语气显然没有第一次那么和善。
温樊转个身整理了一下领子,接着一脸严肃地面对江辞:“我先告诉你啊,我可不是什么挑爱食的少爷,我只是不爱吃的东西比较多而已。”
“......”被经过一番叠甲的江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说...”
得到准许的温樊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掰着手指回忆自己不吃的东西:
“不吃葱,不吃蒜,姜也不太喜欢,香菜也不行,洋葱不行,苦瓜不行,调味重的都不行,不吃苦的,但菜心勉强,辣的一点吃不了...喔太甜的也不喜欢。”
“........”听完之后江辞沉默了一会,接着直接略过他往前走,连头都不带回的。
“哎!”温樊急忙追上去,“你让我说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江辞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那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江辞一边走一边说。
“那怎么办?”温樊嘟囔着,他现在是真的有点饿了,“你说带我来吃饭的。”
“.......”江辞沉默了一会,又停下脚步转过来看他一眼:“这条巷子里的小吃调味品都加的重,不然就去远一点的茶餐厅。”
一听到茶餐厅温樊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在哪?多远?我想去,我想去茶餐厅。”
“美术班那条商业街往南走400米。”
“好吧。”温樊点点头,又疑惑道:“说起来,你不是外省的吗?怎么感觉比我这个本地人还要熟悉学校周边?”
“......来得多。”江辞说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你要去现在去。”
“?”温樊皱眉问:“去哪?”
“茶餐厅。”江辞说,“现在去,吃完能赶上晚上上课。”
“不用啊,我等你。”温樊抬头看着江辞,“我们一起去。”
江辞正在划手机的手指顿了一下,“...我们?”
“嗯。”温樊说:“反正都在美术班那边,我们一起去....”
“不顺路。”江辞打断他。
“为什么?你不是也要去上课吗?”温樊疑惑道。
江辞低着头按灭手机屏幕。
“我有事。”
“喔,那没事,”温樊说:“我可以等你办完。”
“私事。”江辞又说:“你跟着不方便。”
“喔....好吧....”温樊说着换了个方向,“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江辞“嗯”了一声,音色太淡,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
*
温樊照着手机的导航走出巷子,在地图上找到江辞跟他说的那家茶餐厅。
他其实对吃不吃茶餐厅并没有那么在意,只不过“茶餐厅”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总意味着孤独。
从小时候开始记事起,只要是谢娴去公司上班,温国华就总把他丢在茶餐厅里,他有时候能在茶餐厅里坐一下午,都等不见那个会来接他回家的“爸爸”。
他甚至一开始是对“茶餐厅”抵触的,但谢娴后来辞职在家带他的时候喜欢去茶餐厅工作。
每次谢娴每次带着他去,都会给他点一份菠萝油和漏奶华,让他在一旁吃着,自己则在另一边画设计图,虽然母子俩也没有可以说话的空闲,但至少谢娴不会把他丢下。
“唉.....”温樊站在路边叹了口气。
要不还是不去了。
总是只有一个人呆着的地方,就连漏奶华都是苦的。
他随便在一家面包店买了面包,然后一边啃一边往美术班走。
美术班距离学校这附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现在时间还早,走过去完全够用。
温樊又把那个粉色的MP4从书包里拿出来,它背面还刻了一行小字,是当年谢娴送给他的时候就有的——赠小小温,我最爱的阿樊。
天还没有完全黑,天边的云彩被将要落山的太阳烧成橙红色,温樊带好了耳机抬头,重重地吸了一口空气。
尽管城市里的空气吸进肺里并不纯净,甚至夹带着汽油和炊烟的味道。
但温樊就喜欢这样,一个人走在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大街上,隔绝世界喧闹的声音,只做自己认为放松的事。
温樊来的很早,到美术班的时候班里还没有人。
空气中颜料的味道有些闷,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着手里的素描笔呆愣了一会,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换成了颜料。
江辞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温樊这幅油画。
天边的火烧云很美,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仰着头带着耳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周边的高楼大厦像是枷锁,又像是囚笼。
即使地上并没有任何阻碍,但江辞还是能看出来:少年渴望飞上天空,尽管那火烧云只是虚无缥缈的一瞬。
江辞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温樊从外面洗了画笔进来。
“在看什么?”温樊问他。
“.......”江辞沉默了一会后转头问,“你画的?”
温樊耸了耸肩,又把手里的水桶往上抬了一下,一副“不然呢?”的表情。
“这是你?”江辞又指着画里那个白衣服的少年。
“不是。”
温樊否定的很快,又快步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把画架上的画取下来放到另一边。
不知道为什么,温樊总觉得江辞的眼睛有一种魔力,像是能看透很多东西,谎话只是最基本的,它有时甚至能透过人的肉/体看到灵魂。
“挺好看的。”江辞说,“色彩很漂亮。”
“喔...谢谢。”温樊不自在的又放上一张画纸。
是不是因为江辞眼睛上方有颗痣的原因?温樊想着。
好像是有谁这么说过,眼眶周边有痣的人总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鬼魂,而是谎言或是灵魂那些更为实质性的东西。
温樊还在胡思乱想着,手边突然被递来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说句实话,要不是他知道现在美术室里有别的人,温樊都要以为自己见鬼火了。
突然递过来一坨红色的东西,偏偏后面这个活阎王又不说话。
“....给我的?”温樊看着他。
阎王淡淡“嗯”了一声。
“什么啊...?”温樊伸手接过去,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两只小巧的慕斯蛋糕,还是猫猫头造型的。
“哇。”温樊两眼放光,迫不及待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好可爱,你买的?”
江辞低着头在整理自己的颜料和画笔,听见温樊问了之后沉默了一会,然后淡淡的回了一句:“.....捡的。”
“真没想到啊,”温樊偏头,一脸揶揄地往江辞那边看,“你还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
“.......”江辞沉默着直起身子,又朝温樊那边伸手,“不要给我。”
“要要要....”温樊笑着冲他眨眨眼,“开玩笑的,别生气嘛。”
温樊说完就打开了其中一个的包装,开始细细品尝着,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对“阎王”给予夸奖。
“真的,这是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觉得你人还是挺不错的。”
“吃东西的时候可以闭嘴。”江辞削着铅笔淡淡道。
温樊笑着又往江辞那边靠了靠,“唉,在哪买的?告诉我呗?我去经常光顾一下,这个甜点师也太合我口味了。”
没等江辞回话,温樊就又嗅到了那股浓郁的苦橙味,比他刚跟江辞在巷子里分开的时候浓郁很多。
于是温樊下意识离远一些:“你又喷香水了?感觉比我们俩分开之前浓郁好多。”
江辞偏头“嗯”了一声,但却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
但温樊耐不住性子,吃了两口手里的慕斯蛋糕就又开始问:
“但你那个香水挺好闻的,是自己调的吗?”
江辞看他一眼,又从地上的红色塑料袋里拿了两张餐巾纸出来递给他:“不是。”
“喔谢谢。”温樊接过去,但又没有要擦的意思:“是上次那个小姐姐吗?能让她帮我也调一个味道吗?”
温樊兴奋道:“钱不是问题,我想要面包房味道的。”
江辞皱眉盯着温樊嘴边的残渣,声音淡淡的:“调不了。”
“啊?”温樊往江辞那边靠了一下,“为什么?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和她见面吗?”
“?”江辞轻轻挑了一下眉,盯着温樊的眼睛。
完了,说漏嘴了。
温樊有些慌张的把手里的纸巾捂到嘴上,接着粗暴地擦了两下。
“不是....我偶然间看到的,我谁都没说,真的。”温樊刷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很有素质很有道德的。”
江辞看了他一会没说话,接着又低着头开始削铅笔。
温樊舔了舔嘴唇,“我说真的,但就算谈女朋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都——”
“妹妹。”江辞打断他。
“啊?”
“我妹妹,她调的。”江辞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没有抬头,但手里的笔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削断了一截。
温樊没注意到,只捏了捏下巴继续说:“喔那更方便,你直接——”
“她走了,出国了。”江辞说。
“啊....不好意思。”
温樊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手里的塑料勺子被捏的微微有些变形,他们俩今天开启的话题好像都有些尴尬。
要不就是江辞不愿意回答,要不就是江辞看着他不说话。
“没事。”江辞接过温樊手里的勺子,丢到旁边的垃圾桶,接着又问他:
“能做我的速写模特吗?”
“什么?”温樊问。
“上次的十张速写还有一张没画。”江辞解释道。
彼时美术班还只有他们两人,距离上课还有20分钟。
但江辞完全可以去窗口随便找个人画的。
“就当是我给你蛋糕的报答。”江辞说。
画好的第一时间温樊就靠了过去,他还从来没在别人画里见过自己的样子。
“啥啊...”温樊微微皱了皱眉,看向江辞,“你怎么把我画的跟个女孩子似的?”
“......”江辞沉默了一会道:“你想当我可以改。”
手里的速写十分工整,线条干净利索,人体比例把握的刚刚好,褶皱处的阴影也恰到好处,再怎么说也是一张十分优秀的速写了。
“怎么把我画这么薄啊?还有,我头发有那么长吗?”温樊说着还伸手扒拉了两下头发,两侧的鬓角被拢到脑后,又多添了一丝少年气。
“是你太瘦了。”江辞说着合上了自己的速写本,“不挑食就行了。”
“.......”温樊瞪他一眼,他知道江辞这是在说他吃东西太挑了。
面上不说,但心里果然还是对他像报菜名一样,说自己不爱吃的东西这件事记得一清二楚。
指不定哪天又要拿出来嘲笑他。
早知道不说了。
温樊气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结果差点还给自己绊一跤。
美术班的学生不多,除去他和江辞,零零散散也就十个人,虽然人数少,但确实人人都是高手。
这次的速写作业只有他和江辞说老老实实画了十张,其他人要不是15张,要不是20张。
虽然老师说理解他们北师附课业多,但温樊还是打心里觉得不舒服。
他不喜欢事事比不上别人这件事,若是他不喜欢的东西也就算了,但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他就想要争个第一。
就像他不服江辞物理能考满分一样,别的科目他根本不在意,就算江辞在语文这一科超了他20分,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可要是在物理方面江辞高了他一分,他就一定会刨根问底,把错的那道题反反复复压榨十几遍,把同类型的题目都做干净。
他觉得自己算不上好争,他只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是真的不突出,他也可以有很厉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