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和破败。高大的穹顶上布满了蛛网,几缕惨淡的天光从破损的瓦片缝隙中透射下来,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机油和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的难闻气味。
沈墨被那两个名义上“押送”他、实则为对方爪牙的男人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仓库深处。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那个伪造的移动硬盘,左手因为伤痛和固定而无法有效保持平衡,动作显得有些踉跄。但他的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大脑飞速计算着可能的逃生路线和反击机会。
仓库中央的空地上,摆放着几张歪歪扭扭的旧桌子和椅子。几个人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花哨衬衫、留着寸头、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壮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和戾气。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眼神不善的打手。
沈墨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人,绝非善类,更像是被雇佣来的地痞流氓,行事恐怕更加没有底线。
“哟,沈总,恭候多时了。”寸头男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目光贪婪地在沈墨身上扫视,最后落在他手中的移动硬盘上,“东西带来了?”
沈墨停下脚步,与他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声音冷静:“林清羽的母亲在哪里?”
寸头男嗤笑一声:“放心,那老女人好得很。只要沈总你乖乖配合,把该办的事情办了,我们立刻放人。”
“我要先确认她的安全。”沈墨坚持道,他在拖延时间,也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寸头男似乎有些不耐烦,对旁边一个小弟使了个眼色。那小弟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屏幕转向沈墨。画面中,林清羽的母亲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眼神惊恐,但看起来暂时没有受到□□伤害。背景似乎是一个简陋的民居房间。
“看到了?放心了吧?”寸头男夺回手机,语气变得强硬,“现在,该你了。把东西拿过来,然后,在这份‘交易记录’上签个字。”
他旁边另一个打手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拍在桌子上,上面赫然罗列着虚构的、关于沈墨“出售”“启航科技”核心数据的条款和金额。
沈墨看着那份文件,心中冷笑。果然是要制造“铁证”。他握紧了手中的移动硬盘,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不可能的,他左臂受伤,对方人多势众。他必须智取,必须拿到对方胁迫林清羽、伪造证据的直接证据!
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桌子,似乎在评估那份文件,同时用身体挡住了对方部分视线,右手极其隐蔽地、用指甲在移动硬盘光滑的塑料外壳上,用力划下了一道细微的刻痕——这是他留下的标记。
“我可以签字。”沈墨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妥协和疲惫,“但你们必须保证,签完字立刻释放林清羽的母亲,并且保证他们母子以后的安全。”
“废话真多!赶紧的!”寸头男催促道,眼中闪烁着得逞的光芒。
沈墨慢慢走到桌边,拿起笔,假装要阅读文件,实则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他看到仓库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械零件和油桶,看到头顶上方纵横交错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横梁……
就在他俯身准备签字的瞬间,异变陡生!
仓库紧闭的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厚重的铁质大门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部撞击,猛地向内扭曲、变形,然后轰然洞开!刺眼的车灯如同利剑般射入昏暗的仓库,将飞舞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紧接着,是引擎凶猛的咆哮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噪音!一辆体型庞大、线条硬朗的黑色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钢铁猛兽,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了仓库大门的阻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撞开了挡路的废弃杂物,一个凶悍的甩尾,横亘在了仓库中央的空地上,车头几乎要怼到那几个打手的脸上!
尘土飞扬,碎屑四溅!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暴力美学的闯入,让仓库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寸头男和他的手下们下意识地后退,脸上写满了惊骇和茫然,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越野车的车门被猛地踹开。
一道高大挺拔、裹挟着凛冽寒风与滔天怒意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从驾驶座一跃而下!
是顾晏!
他穿着一身沾满风尘的黑色劲装,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正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风暴!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就穿透了弥漫的尘土,精准地锁定了站在桌边、手中还拿着笔的沈墨。
在看到沈墨完好无损(至少表面如此)地站在那里,只是左臂吊着绷带、脸色苍白时,顾晏眼中那骇人的风暴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巨大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但这庆幸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他的目光扫过沈墨手中的移动硬盘和桌上的文件,再扫过那几个目瞪口呆、手持棍棒的打手,最后落在为首那个寸头男身上。
刹那间,顾晏周身的气场变得无比恐怖!那是一种久居上位、掌控生死所带来的绝对威压,混合着此刻被触犯逆鳞的狂暴怒意!仿佛连仓库里的空气都被抽干,温度骤降!
寸头男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呵斥:“你他妈……”
“闭嘴!”
顾晏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意,瞬间将寸头男的话堵了回去!
他没有再看那些杂鱼一眼,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向沈墨。他的步伐沉稳而迅捷,带着一种碾碎一切阻碍的气势,所过之处,那些打手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反而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几步。
顾晏径直走到沈墨面前。
他的第一动作,是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极其用力地将沈墨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沈墨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他的真实存在,驱散那跨越千里、蚀骨灼心的担忧与恐惧!
沈墨被他抱得猝不及防,受伤的左臂被碰到,传来一阵刺痛,让他闷哼了一声。但他没有挣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晏胸膛下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以及那紧拥着他的、微微颤抖的双臂所传递出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后怕与失态。
这个拥抱短暂而用力,仿佛只是一个瞬间的本能。
紧接着,顾晏猛地松开他,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稍稍推离一些,那双燃烧着风暴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上下下、来来回回、无比仔细地检查着他,声音沙哑紧绷到了极点:
“伤到哪里了?除了胳膊,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他的语气急促,带着一种不容丝毫隐瞒的**和恐慌,目光灼灼地钉在沈墨脸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沈墨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风尘仆仆、难掩憔悴却依旧强势无比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心疼,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遍全身。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没事,只有左臂之前的伤。他们没来得及做什么。”
听到他的回答,顾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似乎才稍微松弛了一根弦。但他眼中的厉色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浓重。他再次将沈墨紧紧抱了一下,这一次,动作轻柔了许多,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
将沈墨完全护在自己身后的同时,顾晏那冰冷如实质的目光,如同死神的凝视,缓缓扫过面前那几个噤若寒蝉、面如土色的打手,最终定格在为首的寸头男身上。
仓库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谁派你们来的?”顾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在水泥地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