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之光 第38章 第 38 章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沈墨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以及电话另一端，顾晏那边背景噪音消失后，只剩下压抑的、仿佛风暴在无声凝聚的沉默。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几秒钟后，顾晏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淬骨的寒意：“说清楚。”

沈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左臂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最简洁、最不带情绪的语言描述了刚才停车场发生的事，略去了自己手臂可能受伤的细节，只强调对方意在挟持，但被他借助环境和工具逃脱，并未得逞。

“……已经报警备案，用的是怀疑偷车的理由。”沈墨最后补充道，声音因为强忍疼痛而显得有些紧绷。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这次，沈墨几乎能想象出顾晏此刻的表情——下颌线紧绷，眸色深沉如暴风雨前的海面，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人有没有事？”顾晏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加低沉，那里面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电波的限制。

“没事。”沈墨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却因为左臂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而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就是这细微的停顿，没有逃过顾晏的耳朵。

“沈墨。”顾晏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看着我。”

沈墨一愣，这才意识到顾晏打来的是视频电话。他刚才心神不宁，竟没有留意。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让自己的脸出现在前置摄像头的画面里。

屏幕那头，顾晏的背景似乎是一间酒店套房的客厅，灯光不算明亮，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的眉头紧紧锁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透过屏幕，一寸寸地审视着沈墨的脸。

沈墨尽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但他苍白的脸色、微微凌乱的头发，以及额角未干的冷汗，在酒店柔和灯光的对比下，无所遁形。

“你在哪里？”顾晏问，目光扫过沈墨身后的背景——不是公司办公室，而是光线昏暗、带着金属反光的停车场岗亭一角。

“停车场入口，保安亭旁边。”沈墨如实回答，避开了顾晏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注视。

顾晏的视线向下移动，落在了沈墨拿着手机的右手上。屏幕画面因为沈墨细微的颤抖而有些晃动。

“你的手在抖。”顾晏的声音冷得像冰。

沈墨下意识地想握紧拳头稳住颤抖，却牵动了左臂的伤处，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瞬间蹙紧。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彻底点燃了顾晏眼中压抑的风暴。

“你受伤了。”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那双眼睛里翻涌的黑色浪潮，却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沈墨知道瞒不住了，也不想再在这种无意义的掩饰上消耗精力。他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带着一丝妥协后的坦然：“左臂，可能格挡的时候伤到了，有点疼，应该没大事。”

屏幕那头的顾晏，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一种沈墨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滔天怒意和深刻心疼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化作有形的力量，紧紧缠绕住沈墨。

良久，顾晏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们怎么敢……”

这句话里蕴含的冰冷杀意，让沈墨隔着屏幕都感到一阵寒意。

“顾晏，”沈墨打断了他，他不想让顾晏被愤怒冲昏头脑，尤其是在海外谈判的关键时刻，“我没事，真的。只是小伤。对方没有得逞，我也已经安全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那边，霍华德先生的态度稳住没有？我们时间不多了。”

他强行将话题拉回到公事上，试图用理性的铠甲包裹住此刻汹涌的情绪和身体的疼痛。

顾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消的怒火，有深刻的后怕，更有一种几乎要将沈墨吞噬的担忧。但他终究是顾晏，理智永远占据着上风，尤其是在沈墨刻意引导的情况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情绪压回心底，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七八分的冷静，只是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霍华德暂时稳住了，我拿到了他一份不公开的背书声明，能缓解部分LP的压力。但他要求看到我们在一周内，在国内战场取得实质性突破，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沈墨明白。否则，远水解不了近渴，海外资本的支持也可能随时撤回。

“一周……”沈墨咀嚼着这个时间，左臂的疼痛似乎都因为这个紧迫的期限而变得尖锐起来，“我明白了。资金链的分析已经有眉目了，赵燃找到了几个关键节点。我会加快速度，争取在三天内拿出具体的可行性方案。”

“证据必须确凿，时机必须精准。”顾晏重复着之前的告诫，目光却依旧紧紧锁着沈墨的脸，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丝痛苦或疲惫的迹象，“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从现在起，减少不必要的外出，上下班让方薇安排可靠的司机和保镖。我会让阿成带一队人过去，听你调遣。”

阿成是顾晏最信任的安保主管，平时主要负责顾晏本人的安全和他核心资产的安全保卫，将他调过来，意味着顾晏将自己的一部分防护力量剥离出来，交给了沈墨。

“不用……”沈墨下意识地想拒绝，他不想因为自己而削弱顾晏身边的防护。

“沈墨！”顾晏厉声打断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甚至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他的目光灼灼，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在我回来之前，我不允许你再出任何意外！一根头发都不行！”

沈墨看着屏幕中顾晏那双因为压抑着巨大情绪而显得格外深邃、甚至有些发红的眼睛，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到了那强硬外表下，几乎要溢出来的后怕和担忧。那不是上司对下属的关心，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等同于将他视若生命一部分的紧张与在乎。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他沉默了半晌，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

听到他应允，顾晏眼中那骇人的厉色才稍稍缓和了些许，但担忧依旧浓重。“手臂，立刻去医院检查，我要看到详细的诊断报告。”他再次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知道，处理完手头一点事情就去。”沈墨应道。

顾晏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保持连线，随时让我知道情况。”

“嗯。”

视频通话没有挂断，但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沈墨能听到电话那头顾晏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而顾晏也能透过屏幕，看到沈墨微微蹙着眉，强忍疼痛的模样。

一种无声的陪伴与支撑，透过这冰冷的电子信号，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虽然相隔万里，虽然危机四伏，但这一刻，他们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沈墨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面上，将手机靠在膝盖上，摄像头依旧对着自己。他闭上眼睛，短暂地休息，积攒着力气。左臂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但心底却因为屏幕那头那个沉默守护的身影，而奇异地生出了一股更加坚韧的力量。

顾晏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中沈墨略显脆弱却依旧倔强的侧脸，看着他因为忍痛而微微颤动的睫毛，眼中的风暴渐渐被一种深沉的、近乎疼痛的温柔所取代。

他知道，他的孤狼受伤了，却依旧在为了守护他们的领地而咬牙坚持。

他必须尽快结束这里的一切，回到他身边。

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