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一条“尚诗情和方谨呈不是银河九中就在一起了么?”的帖子下面出现一个叫“period”的人回复:“假的,方谨呈不喜欢尚诗情。”
period,方谨呈的网名。
尚诗情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period,p、e、r、i、o、d。
她下意识凑近电脑,反复确认那六个字母的排列,连大小写都逐一审视,生怕是哪个高仿号用相似ID混淆视听。
可那就是方谨呈的网名,从初中时他注册银九论坛账号起就没换过。
那时候尚诗情还笑他,说“period”又指句号又指生理期,怪别扭的,他却漫不经心转着笔:“还好,像句话的结尾,干净。”
如今这“干净”的句号,却狠狠戳在她心上。
帖子下的评论已经开始冒头,有人追问“真的假的?我还磕过他俩的校园传说”,有人调侃“层主怕不是知道什么内幕”,唯独“period”再没回复,像扔下一颗石子就沉了底的人,只留她在水面上被涟漪晃得心慌。
她咬着下唇,点开□□置顶的那个对话框。
尚诗情手指悬在键盘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只打出一句“你看到论坛那帖子了吗?”,却在发送键前顿住。
窗外的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暖橙的房间渐渐转暗。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始终没有新消息,也没有一通电话。
尚诗情对方谨呈的恨又深了一分。
牙齿将下唇咬破,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时,尚诗情才猛地松口。
她盯着对话框里那句没发送的话,突然觉得可笑——自己居然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他解释那是手滑打错,还是期待他说“只是不想被人议论”?
她跟方谨呈什么关系?青梅竹马?不——
方谨呈像一座山,她像一支蒲草,她带不走、撼不动他的天空,只是短暂的划破了他的平常,短暂的打扰了他的生活。
这些年的靠近像春天里抽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绕着彼此生长,可谁都没敢先扯断那层“朋友”的薄纱。
她以为,有些心意不用明说,眼神交汇时的停顿、并肩走时不经意碰在一起的胳膊、他替她挡开人群时落在她肩上的手,都是藏不住的答案。
直到此刻,屏幕上那句“假的,方谨呈不喜欢尚诗情”像一把快刀,猝不及防斩断了所有缠绕的藤蔓,只留光秃秃的断口,细密地泛着疼。
只是朋友啊,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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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两个月很长,尤南刚好放假回来陪她。
尤南是第一个发现尚诗情不对劲的,他回家的时候家里黑漆漆的没开灯,他还以为尚诗情睡了。
尤南摸黑按下玄关的灯,暖黄的光线“啪”地漫开,才看见蜷缩在沙发角落的尚诗情。
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把脸往布料里又埋了埋,像要把自己嵌进沙发缝里。
“十七?”尤南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猛地躲开。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才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缠成一片,眼下的青黑重得像熬了几个通宵,“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睡觉?”
尚诗情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摇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
尤南心里发紧,这半年来,他早察觉出不对:二三四月学校座机打来的电话不断,五六月打给尚诗情的电话没接过。
直到刚才看见她这副模样,他才敢确认自己的猜测不是错觉。
“哥哥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尤南的声音放得极柔,像哄小时候生病的她,“就去挂个号,让医生开点助眠的药,你总这样熬,身体会垮的。”
“不去。”尚诗情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为什么……不接电话?”
尤南的动作顿住,喉结滚了滚,眼底漫上愧疚。
他蹲得更矮了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又坦诚:“前段时间在追一个大案,没带手机,后面打回来你已经不接了。”
那段时间他也接到过母亲的电话,被骂着“别管尚诗情那不懂事的”,可他哪能真不管?只是没想到,晚了这几步,她竟把自己熬成了这副模样。
“他把我拉黑了,”她没说“爸爸”两个字,可那两个字像块石头,压得她嗓子发紧,“我真的是他们亲生的吗?”
尤南的手攥紧,指尖泛白。他知道她问的是父亲,也知道父亲拉黑她的缘由,这些弯弯绕绕,他没法跟尚诗情直说,只能伸手擦掉她的眼泪。
“不是拉黑,是爸手机坏了,换了新号码没来得及告诉你。等明天,哥哥帮你问,咱们打回去,好不好?”
尚诗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她其实知道这是安慰,可此刻,她太需要一点“没被彻底抛弃”的假象,哪怕只是一句谎话,也能让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稍微填一点东西。
尤南陪她游山玩水,宁谦和苏溢可也经常来骚扰,有时还带着雷牧,尚诗情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八月初,尚诗情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
八月初的风还裹着夏末的燥热,尚诗情背着帆布包走在去补习班的路上,帆布鞋踩过柏油路面,鞋底沾了点清晨未干的露水,凉丝丝的。
她刚在街角买了杯冰豆浆,吸管戳进去时“啵”的一声轻响,甜香混着冷气漫上来。
转过巷口那棵老梧桐树,就看见补习班的玻璃门敞开着,门口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学生。
尚诗情低头抿豆浆,正要往里走,视线却猝不及防撞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谨呈就站在门内的走廊上,白T恤搭着黑色运动外套,手里捏着本习题册。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里的豆浆杯差点没拿稳,冰凉的液体蹭到指尖,才让她瞬间回神。
可下一秒,更刺眼的画面撞进眼里:裴幼宜正站在方谨呈身边,手里举着支笔,仰头跟他说着什么,嘴角挂着从前那样温婉甜腻的笑。
而方谨呈微微侧着头,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笔记本上,虽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却也没像从前对旁人那样刻意疏远。
她下意识往梧桐树后躲了躲,帆布包的肩带滑到胳膊肘,也没心思去拉。
一边躲着她,一边跟她最讨厌的人打情骂俏?
方谨呈似乎察觉到什么,视线往巷口扫了过来,尚诗情赶紧低下头,盯着脚下的尘土,耳朵却竖得老高,听见裴幼宜娇俏的声音:“谨呈,等会儿上课你坐我旁边好不好?这道数学题我还是没懂。”
没有立刻得到回应,空气像凝固了几秒,尚诗情的指尖攥得发白,连呼吸都放轻了。
然后,她听见方谨呈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些,却依旧清晰:“座位是按报名顺序排的,我在第三排。”
不算同意,也不算拒绝,可他“不拒绝”,已经足够让尚诗情喉咙发紧。
她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方谨呈收回视线,转身往教室走,裴幼宜笑着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上个学期她睡不着的时候经常复盘裴幼宜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
她们是在五年级认识的,社团课,尚诗情觉得冷冷清清的裴幼宜长的好漂亮,想尽办法接近她。
在一个楼梯转角裴幼宜终于受不了了猛地停住回头:“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裴幼宜突然的举动让尚诗情一个没刹住前后倾倒稳了半天才扶墙站好,她摸摸头笑嘻嘻地回答:“想跟你交个朋友呀。”
裴幼宜当时愣了愣,指尖攥着书包带,耳尖悄悄红了,没说话,却也没再转身走,就站在那看着她。
尚诗情胆子大了些,凑过去晃了晃她的胳膊:“我叫尚诗情,‘诗情画意’的‘诗情’,你呢?”
“裴幼宜。”她的声音轻轻的,像落在湖面的雨丝。
那天之后,她们就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尚诗情拉着她去小卖部抢最后一根草莓味冰棍,裴幼宜帮她整理皱巴巴的作业本;尚诗情在运动会上摔破膝盖,是裴幼宜蹲在跑道边,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帮她贴上,指尖碰到伤口时,还轻声问“疼不疼”。
尚诗情一直以为,这份从小学延续到高中的友谊,会像校门口那棵老樟树一样,稳稳当当长下去。
初中裴幼宜的父母离婚,裴幼宜难受,哭的天昏地暗,成绩一落千丈。
尚诗情形影不离,带着她认识了一堆好朋友,裴幼宜慢慢走出来,尚诗情还利用音乐学院练习的空余时间帮她补习。
高一明明还是彼此挚友,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了呢?
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应该去找裴幼宜道歉?
也许,她该向方谨呈和裴幼宜道个歉?
想到此,尚诗情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眼角——没有眼泪,只是有点涩。
尚诗情挺直脊背,把豆浆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背着包径直走进补习班。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她告诉自己,方谨呈喜欢谁、跟谁一起上课,都与她无关了,就像他说的,“period”是句号,是结尾,他们的故事,早该画下这个干净的结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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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P17 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