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呈回到小区已是晚上八点半,他看到自家阳台的窗帘没关客厅灯没开松了口气。
要是让妈妈知道他这么晚回家指定少不了一顿说教,妈妈向来强势,不希望看到自己做学习以外的事。
指纹锁开锁的声响在寂静楼道里格外清晰,方谨呈刚推开一条门缝,客厅的顶灯“啪”地亮起,晃得他下意识眯起眼。
母亲林岚坐在沙发正中央,没看电视也没看电脑,双手交叠放在膝头,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八点三十五分,你去哪了。”她开口,声音没起伏,却让方谨呈后背瞬间发紧。
他换鞋的动作慢了半拍,刚想解释,林岚已起身走向餐桌——上面摆着她让保姆配置的营养餐,早已凉透的青菜,水煮虾仁和鸡蛋,海参粥。
方谨呈心一凉,现在漓中一个月才放一次假,他倒是忘了母亲会让保姆来给他做饭。
“跟尚诗情有关?”
方谨呈立马反驳:“不是。”
林岚没看他,指尖在大理石餐桌台面上轻轻敲击,声音像浸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又冷硬:“上周模拟考的数学压轴题,你步骤跳了三步?方谨呈你才126分,怎么敢骄傲的?我跟你们严立老师沟通过,他说你最近上课走神,笔记比前两个月潦草。”
母亲的“情报网”永远覆盖着学校的角角落落,小到他课堂上转笔的频率,大到他和谁走得近,总会以“关心学习”的名义,精准传到她耳朵里。
“尚诗情她们家那个样子你少跟她接触,听说她在漓中最差的班上?”
方谨呈心一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他第一次没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只是轻声道:“开学考她奶奶刚走,最近状态不好。”
“状态不好是她的事,”林岚打断他,语气里的强势没半分退让,“你是要考清北的人,别被不相干的人和事绊住脚。”
她转身往书房走,留下的话像落在地上的冰碴,“今晚把这道题抄十遍,步骤写全,十二点前我要检查。还有,明天起,离尚诗情远一点。”
“以后,如果阿姨的电话又打到了我这,打扰我工作,我就去你学校找尚诗情还有她父母。”
“知道了。”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方谨呈松了攥紧的拳,掌心印着几道浅红的指痕。
母亲一直都不喜欢尚诗情,讨厌她花枝招展卖弄风骚,母亲认为学习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所谓音乐天赋能当饭吃吗?能考上清华北大吗?在母亲眼里,尚诗情和课堂上偷偷传纸条的学生没两样,都是“不务正业”。
可是喜欢的人被母亲讨厌……这在方谨呈心里是怎样的酷刑啊。
他看到尘封已久的钢琴想去触摸,却又迅速收回手,转身走回房间。
母亲还是知道了那天方谨呈送尚诗情回家的事,她登进漓中论坛寻找一起与方谨呈有关的消息。
每次看到尚诗情都会让她怒火中烧,论坛里有人发“102班合唱比赛尚诗情领唱”的视频,镜头里女孩站在舞台上,嘴角弯着浅笑,舞台灯光落在她发梢。
林岚盯着屏幕,眼神像把利刃狠狠戳着“尚诗情”两个字,像在戳什么扎眼的污渍。
她翻遍论坛里所有相关帖子,看到有人发帖,是一张照片,配文是“这是不是方谨呈和尚诗情?”
当晚,林岚联系严立申请让方谨呈走读。
-
五月下旬。尚诗情的状态跌落谷底。
她每天昏昏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时候还没有从梦境里醒来一天就过去了。
她尝试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会骂她,然后挂电话;她又给爸爸打,但是爸爸把她拉黑了,她又用学校座机打,爸爸听到她的声音毫不犹豫的挂断。
她给哥哥打,每次都打不通。又给奶奶打,回复她的只有“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方谨呈这段时间也像消失了一样,说好不要躲着他,他倒是躲着她了。
某次月假,傍晚放学路上,尚诗情低头捡被风吹落的笔记,吴昭突然带着两个男生从斜后方冲过来,故意撞向她的肩膀,她重心不稳向前踉跄,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吴昭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尖锐又刺耳,像碎玻璃碴子扎进尚诗情昏沉的意识里。
她身边几个男生跟着哄笑,有人故意踢了踢她掉在地上的练习册。
“尚诗情,走路不看路,是想碰瓷哪棵树啊?”
吴昭蹲下身,看着她的练习册语气里的嘲弄没遮没掩,“也是,反正考再差都有人‘关心’,不像我们,得自己盯着分数看。”
她意有所指地抬眼,扫过走廊尽头——那里,方谨呈背着书包的身影刚一闪现,又迅速缩了回去,只留下半扇晃动的楼梯间门。
尚诗情跪坐在地上,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校服裤磨破了个洞,渗出血丝混着尘土粘在皮肤上。
她没抬头,也没反驳,只是心里对方谨呈的恨深了一分,慢慢伸手去捡散落的书页。
她很抗拒吴昭用方谨呈来嘲讽她,仿佛她是依附他的菟丝花。
“你们干嘛?”周胜瑜几步就跨到尚诗情身边,一脚把在旁边嘲笑的男生踹开半米远。
那男生踉跄着骂了句,抬头看清是周胜瑜,声音顿时矮了半截。
周胜瑜蹲下来,先扯过尚诗情的手腕把她拉起来,目光扫过她渗血的膝盖时,眉头拧成了疙瘩,“尚姐,能走不?”
尚诗情没应声,垂着眼点点头。
吴昭还想说什么,被人从后背猛推了一把,是怒发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艾栀墨,艾栀墨的背后是冷冰冰的郑执。
“吴昭是吧?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告诉你吴昭,郑执学过散打,你再嚣张我们打死你!”
艾栀墨一直感激于尚诗情道歉后对她的照顾,觉得她是顶好的人。
吴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瞥了眼走廊尽头早没了动静的楼梯间门,没敢接话。
周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吴昭狠狠剜了尚诗情一眼,扯着那几个男生骂骂咧咧地走了。
人群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宁谦。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小管碘伏和包创可贴,动作安静又熟练地撕开棉片,替尚诗情擦拭膝盖伤口周围的尘土。
尚诗情觉得他生气了。
周胜瑜在旁边抱臂看着,忽然笑了声:“可以啊宁谦,随身带这玩意儿,挺细致。”
宁谦的高冷形象一秒告破:“死周瑜你少嚷嚷!你每天找我打球烦死了知道吗?”
周胜瑜不干了踹他一脚:“靠!不是你每天逼我出去打球吗?装什么你!”
大战一触即发,路过的艾栀墨把两人推开,“你们两个有病吧?”
艾栀墨:“就是就是。”
宁谦、周胜瑜:“……”
尚诗情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四个人,又低头看了眼宁谦认真处理伤口的手,眼眶突然就热了。
她明明就不是这么矫情的人,现在眼泪根本止不住。
碘伏擦过破皮处带来轻微刺痛,却远不及刚才看到方谨呈缩回去的身影时,心里那阵密密麻麻的凉。
所有人都在这儿,方谨呈还在逃避什么?尚诗情心里对他的恨又深了一分。
苏溢可已经叉着腰把周胜瑜训得没脾气,转头看见尚诗情泛红的眼角,立马放软了语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十七你别理吴昭那疯婆子,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艾栀墨点点头:“下次再让我撞见她,我直接把她的练习册扔垃圾桶!”
郑执往前站了站,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点了点头,像是在附和艾栀墨的话,又像是在无声地表达对这个行为不赞同。
“我刚刚好像看到辛子尧那小子了。”周胜瑜忽然挠了挠头,收了被苏溢可训出来的蔫劲儿。
“辛子尧?”苏溢可和艾栀墨对视一眼噤了声。
尚诗情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语,疑惑道:“他怎么了?”
宁谦刚吐出“他在论坛上——唔!”几个字,后颈突然一沉,郑执骨节分明的手掌已经带着风捂了上来,掌心温热的触感严严实实地堵在他唇上,他只能“唔唔唔”地抱怨。
“呸呸呸,郑执你洗手没?”
“……有病。”
几个人簇拥着尚诗情往前走,没人提走廊尽头的身影,也没人追问她为什么哭。
夕阳从教学楼的窗户斜射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
晚上,尚诗情打开尘封已久的电脑登录“漓中论坛”,辛子尧亲自下场帮她怼造谣帖的消息赫然入目。
呵呵,辛子尧这个愣子,这样越描越黑不知道么?
这些天102的同学多多少少有在关心她,只有方谨呈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最好一辈子别出来。
但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
尚诗情双手圈着腿,蜷缩在椅子上,带点棕色的黑发披散着,面上毫无血色。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出现了心理问题,抑郁症或是焦虑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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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P16 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