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分手信应该还在万晓安房间里,和高中时收到的其他信件、万晓安自己写的日记都放在一起。
高中毕业后,万晓安留在本地,陈泽锐彻底考砸去了外省的某个学校,两人再也没见过面,仅存的联系是在朋友圈里相□□赞。
那次同学聚会再相遇的时候,万晓安早就无法将印象里的陈泽锐和眼前的人对上了——视线突然地对上,她也不敢多看,只能是偷偷地打量,好奇他有没有变成油腻男。
但那封信的内容她不需要反复读,也能够记得熟悉的字迹写下的话,她甚至记得陈泽锐递给她信时的语气、照常揉乱了她的头发,和她一起走到宿舍楼下,她以为那是冷战后又一次心照不宣地和好。
后来她再回想也不记得最开始冷战的原因,她反复咀嚼了这段记忆,最后终于在那天的月色里、和另一个罪魁祸首确定了,分手的原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当时完全无法延续的感情。
不过这些现在都没有发生。
万晓安拿出了对付大学期末周的力气来研究一整晚的语文数学,对于语文,她感觉到一些残存的记忆复苏了。万晓安在晚自习的最后还是恢复了不爱学习的本性,她一边用课本扇扇子,一边环顾四周,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大学生的优越感。
至于数学,她对考试成绩的心理准备也做好了:不会挂科啊!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毕竟眼前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她要把一些事情变成完全的过去!下课铃一响,万晓安再次抄起收拾好的书包,今天第二次地赶在所有人面前跑出了教室,冲上了三楼。
施情画和下午她们说好的一样,就在教室门口等着她。正是下课时间,万晓安逆着人潮朝她走来,一路上碰到认识的人还要互相打招呼,施情画于是回头朝着教室里喊:“陈泽锐,有人找!”
这真是熟悉的画面啊,很久以前,万晓安真的是高中生的时候,也常常会这样子麻烦1班坐在门口的同学先找施情画,再让施情画把陈泽锐叫出来。
直接叫陈泽锐?万晓安可受不了她们1班老在那起哄,周路成起哄她都要踹他两脚。
万晓安这一刻感受到心跳确实提到了嗓子眼,她突然开始紧张了。
“什么事?”陈泽锐示意万晓安跟着他走到离1班教室远一点的地方。但万晓安既然是来挑事的——大学的陈泽锐和她说过,分手后他觉得再在同学们面前和她说话就好像是认输了,所以一方面表现得很冷淡,另一方面却也忍不住私下要再和她相处。她现在就要让陈泽锐认输,起码,得让是她主动分手的消息传出去。
情急之下她连忙拉住他的手:“这里就行、就这里,我就说几句话,很快的!”她干脆靠上了1班走廊的栏杆,以表示自己绝对不离开。
陈泽锐也没坚持,站定在万晓安面前,笑着等她开口。
这是万晓安回来后第一次面对面地和陈泽锐交谈。
她们分手后几乎没有联系,再上大学后更是没有见过面,时隔太久,万晓安已经不记得高二的陈泽锐究竟长什么样子了,只是模模糊糊在心里惦记着一个轮廓——这个轮廓像是高中刚认识时的陈泽锐,又像是大学毕业那一次同学聚会上,最近一次见到的陈泽锐。
总之是和面前这个高她一头的高中生有所差入。
如果我告诉他我是大学生他应该会觉得这一刻要陪着我演戏吧。万晓安鬼使神差地想。
“什么事?”面前的陈泽锐打断她的神游天外。
“啊,有事的。”但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万晓安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眼光投向不远处的施情画,施情画倒是看懂了,只是远远地给她竖大拇指表达鼓励和加油。她们傍晚吃饭的时候万晓安是打过口头草稿的,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只记得和施情画说的今晚不分手我是狗了。这是什么令人绝望的记忆,早知道就应该学陈泽锐!写信分手就好了!
陈泽锐注意到她视线偏移,转过身也看到了施情画:“施情画你站那干嘛呢?离我们远一点。”
我们。
这个词着实刺了万晓安一下,使得她更心虚了。
施情画对着陈泽锐就没有万晓安那样的顾虑了,她怎么可能离开他俩的分手现场。施情画动也没动:“我等万晓安啊。”
有不少人本来就在偷看陈泽锐和万晓安的。他们大都和陈泽锐关系不错,知道他们俩在交往,施情画这一嚷嚷,便从偷看变成光明正大地围观,有些认识万晓安的还顺着施情画的话揶揄陈泽锐,大家起哄地笑。
陈泽锐也笑着,且像是要回嘴的样子。万晓安下意识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像个少女似的,连忙又把手收回来。
但陈泽锐还是注意到了万晓安的局促,他仿佛明白她拉衣袖的意思,便不再去理会路过的同学,又笑着看回万晓安。
陈泽锐常常这样笑,单眼皮弯下来,左边的卧蚕会比平时更明显些。在一起时万晓安觉得他这样笑很帅,但互相阴阳怪气的时候就会发觉他的笑容在嘲讽。后来在同学聚会后更为明显,这人只要这样笑,准没什么好事。
总而言之,万晓安看到他这样笑就觉得怒从中来:多自负啊!她去追问他分手的原因,他也是这样笑着,说觉得不合适,觉得应该专注学习了。
专注学习的结果是成绩超级下滑,然后高考考得比她还差!
陈泽锐还在说:“放学一起走吗?”
万晓安想陈泽锐果然在琢磨和我分手,她不再犹豫了:“不要。”
“那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你和施情画说一声,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他声音软下来,很轻地说,只有她能够听见。
什么情况?这是分手饭吗?万晓安被陈泽锐的突然袭击搞懵了,她没有这段记忆啊。当时她们冷战了一周再说话就是分手了啊。
万晓安只好顺着直觉走:“不吃了,陈泽锐,我就是来和你分手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声音多大,只是注意到路过的人都顿住了,教室里的人不住地回头看她们。刚刚和施情画一起起哄的人还没走开,一时间刚下了课热闹的走廊竟然在1班这里形成了诡异的安静。
万晓安感觉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她表情认真,语气诚恳,乘胜追击:“一直吵架也挺影响学习的。我和你上次考试好像都没考好吧?我觉得现在还是要专注学习才行,你看马上就月考了,更要努力学习了,所以我们先分个手?”
她鼓起勇气说完这一切,才敢抬头把视线挪回陈泽锐的眼睛上。她确实有些好奇他的反应,大学的陈泽锐说,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她,估计比起她当时的伤心和不解,他应该更多的是惊讶吧。
然后万晓安就看到陈泽锐的眼眶红了。
不是吧?难道陈泽锐又糊弄我了,她意识到情况不对,但又忍不住从心里感到高兴,万晓安觉得事情应该在此告一段落了:“那祝你学业顺利,考试加油!”
此地不宜久留,万晓安说完就不再看他,拉着施情画很快速地就溜了。
施情画还要很好奇地回头:“他什么反应啊?”
“你不是全程看着吗!”万晓安挽着她手,“能有什么反应!你想要什么反应!我可不敢让他反应!”
“他就这样答应了?我都没能看到他的表情。”施情画的语气里满是遗憾。分班前她们三个在一个班,她就预言过陈泽锐对你有意思,万晓安坚决不信,但转眼就在分班后让施情画传递她和陈泽锐的恋爱通讯。
施情画甚至隐约有预感,如果这两人最终真的要办婚礼,那她百分之一百二十可能还要进行婚礼致辞。
万晓安白她一眼:“还能说什么?分手就是一个人的事,我说分了就分了,他能怎么样。”
她说到最后有点心虚,好在施情画并没有看出来。
万晓安感觉自己心里有点酸,又有点担心,但这些软软的小情绪掩盖不了的是一种长舒一气的轻松。
施情画又问:“那不提他了,你呢?”说到这里施情画就不是嘲笑陈泽锐活该了,朋友关切的眼神让万晓安差点要掉眼泪。
万晓安说:“你不许生气噢(施情画显然无语了),我其实不是很想分手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更好。”
万晓安不想承认,但,反正那天晚上,她和他一起爬上高中的哲理楼,在月色下什么都和对方说了,说了喜欢,说了遗憾。就算第二天她们默契地都没有再联系对方,但那天的月色实在太漂亮了,那晚的西瓜也很甜。
“我好像还是喜欢他,怎么办啊。”万晓安强忍着眼泪和小姐妹说。
就算是那天晚上知道了他自负的想法也好,就算是在大学四年里反复咀嚼那一点分手后的暧昧而慢慢醒悟时也好,就算真的控诉了他很幼稚了之后,再看到他的时候,回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办法立刻放下他。
但施情画只当她是刚分手:“这应该很正常吧,你们才刚分开,会好起来的。”她握紧好朋友的手,“我会陪着你的。”
万晓安更想哭了,她立刻就要向施情画表忠心——
“你可以把想这些事的时间用来学习,不会的题可以问我,我心烦意乱的时候都这么做。”
施情画还是那个施情画,她一下子把万晓安从言情频道拉回了现实,现在,解决了第一件棘手的事情之后,该去解决另一件火烧眉毛的事情了。
高中生为什么要月考。万晓安这下是欲哭无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