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后的喧哗,像潮水一样退去。
陆泓希被工作人员和保镖簇拥着,走向专用的休息通道。粉丝的尖叫与媒体的闪光灯被隔绝在身后,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皮鞋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
经纪人景尧哥走在他身侧,语气是压不住的赞赏:“泓希,刚才直播反应太快了!那个瞬间的停顿,处理得恰到好处,反而显得更真实。顾女士那边非常满意。”
陆泓希含糊地应了一声,胃部的隐痛和精神的过度消耗让他感到一阵虚脱。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不是直播的圆满,而是台下那个几乎无人察觉的危机时刻,和那只手背上轻点的三下。
那个叫林晚晴的女人。
他脚步顿住,对景尧说:“你们先过去,我手机好像落在刚才的休息室了。”
景尧疑惑不已,点点头,带着大队人马先行离开。
陆泓希转身,绕开了主通道,走向工作人员使用的区域。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必须去确认一件事。不是为了道谢——道谢显得太刻意,也太轻浮。他只是想……再看一眼那双过于安静的眼睛。
他在转角处看到了她。
她正独自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微微蹙着眉,看着屏幕上“缺货”的提示。手里捏着空荡荡的咖啡杯,侧影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陆泓希走过去,投币,按键,两瓶温热的矿泉水滚落。他拿起一瓶,递到她面前。
林晚晴似乎并不意外,抬头看他,眼神里依旧是一片平静的湖面。“谢谢陆老师。”
“刚才,”陆泓希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比平时低沉沙哑,“谢谢你。”
他没有明指是什么事,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试探。
林晚晴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水,动作不疾不徐。“是我的工作职责之一-确保项目核心人员的状态稳定”她的回答,专业得无懈可击,将刚才那近乎神奇的介入,归结为冷冰冰的职场守则。
陆泓希看着她,忽然笑了。不是那种标准的、完美的笑容,而是带着一丝真实的疲惫和玩味。“用摩斯密码的节奏传递‘没关系’?这也是AM的标准培训流程?”
他看到了。他不仅接收到了信号,还精准地解读出了信号的形制。
林晚晴握着水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陆泓希的眼睛。她终于不再是那副完美的职业面具了。
“一点心理学上的行为暗示小技巧,结合了您可能熟悉的节奏感。”她避重就轻,语气依旧平稳,“看来效果不错。”
“不是不错,”陆泓希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阴影,将她笼罩其中。他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秘密:“是救了我的命。”
他靠得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不同于休息室雪松香氛的清新气息,像是雨后的青草。他也确信,她能闻到自己身上被化妆品和发胶掩盖下的、一丝仅属于“陆泓希”这个人的、真实的疲惫。
林晚晴没有后退,只是仰头看着他。她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像是扫描仪,掠过他眼底不易察觉的青色,和他唇角因为强撑笑意而略显僵硬的肌肉。
“陆老师,”她忽然说,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他心湖,“您这里,”她用手指虚虚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和这里,”手指又移到胃部的位置,“需要休息。持续的神经紧张和咖啡因过量,是在透支身体。”
陆泓希浑身一震。
所有的伪装,在她这句话面前,土崩瓦解。她什么都知道。她不仅看到了面具的裂缝,甚至看到了裂缝下面,那个真实、狼狈、正在超负荷运转的**凡胎。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有办法吗?”
“有。”林晚晴回答得干脆利落,“但您得配合。”
她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便签纸,不是花哨的印花纸,而是最普通的黄色便利贴。她用笔快速写下几行字,递给他。
上面没有联系方式,只有简短的几条建议:
1. 温水替代咖啡,立刻。
2. 返程车上,闭眼,按揉拇指与食指交界处(合谷穴)。
3. 今晚睡前,热水泡脚二十分钟。
字迹清秀,带着一种冷静的力量。
陆泓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感觉比任何代言合同都沉重。这不是来自医生或营养师的建议,这是来自一个看穿了他,并给出了具体、微小、可执行方案的人。
“为什么帮我?”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在这个名利场,任何无缘无故的好意,都值得警惕。
林晚晴将另一瓶水也拿起来,放进他手里,神情坦然:“因为您状态稳定,我的项目才能顺利推进。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陆老师。”
又是完美的职业回答。
但这一次,陆泓希没有失望。他反而在那份极致的专业之下,触摸到了一点别的东西——一种不欲人知的善意,或者说,是一种更高级的、属于她林晚晴的“人设”。
“好。”他点点头,将那张便签仔细对折,放进了西装内袋,紧贴着胸口的位置。“我配合。”
他看着她转身离开,背影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陆泓希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拿出手机,避开所有可能的镜头,对着自动贩卖机和手中那瓶水,拍下了一张模糊的、只有局部和光影的照片。
然后,他登录了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社交账号。
没有配文,只上传了这张照片。
这是他无人认领的灵魂碎片里,新增加的一块。而这块碎片的密码,掌握在一个叫林晚晴的人手中。
他们的第一个秘密,始于三下无声的轻点,和一张写满生存指南的黄色便签。